╔☆→—————————←☆╗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伪装者(楼诚)长兄如父》作者:养花养牡丹 文案: 明楼觉得明诚是自己捡来带的孩子,他们的关系亦兄弟亦父子,绝对不能在一起。 明诚一直努力努力再努力终于拿下大哥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楼,明诚 ┃ 配角:其他 ┃ 其它:伪装者楼诚同人 ==================   ☆、第 1 章   上海。   明楼和明诚回到上海的第一天,明楼就去见了汪曼春。   竹马青梅,少年往事,被迫分开,最是缠绵难忘。如果当时他们一直在一起闹个三五年,政见不一,理念相悖,也就散了,但是大姐从中棒打鸳鸯,明楼走得心里有愧,很是有几分怀念。   何况汪曼春生得美,美女见惯的明楼都不得不承认。   “走了”明楼招呼难得失神的明诚。   “去哪儿?”明诚绕过去开了车门。   “酒店”明楼落了座,明诚看一眼车后镜,起火加油门。   明楼时差没有倒过来,回了酒店就有些倦,明诚有些心急火燎地,脱了明楼的大衣挂好,又泡了茶端过去。看明楼没有动作又起身去浴室先放热水亲自动手洗干净浴缸,再试了水温,把浴缸装满水再出去伺候明楼进去洗澡。   “洗了澡,睡一觉就好了。”   明楼嗯了一声,揉了一下太阳穴,起身去了浴室。   明诚把床铺又仔细看了一遍,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去办事,酒店的大床有一根长头发没有收拾干净,明楼的脸色能黑出水来,那么大的个子在沙发上缩了整晚。自家的这个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洁癖,平时手帕随身带着,还不让人说。   明诚笑了一下,不敢马虎,左右看仔细了才放下心来。   这么折腾了好一会,都不见明楼有什么动静,明诚不放心,推开浴室门,走了进去。   明楼靠着浴缸睡着了,氧气不太够,薄雾氤氲缠绕在明楼周围,他一向有些苍白的脸也憋得有些红,明楼皱着眉动了一下,显是睡得也不舒坦。明诚一试水温已经有些冷了。他暗骂自己大意。   “大哥”明诚开了浴室的窗,让空气进来一些,一边轻轻喊明楼。   明楼微微抬一下自己的眼皮子,瞅了明诚一眼。   明诚别开眼睛。   明楼向来觉少办事快,睡了十来分钟,又恢复了一点精气神,从浴缸里直接站了起来,明诚早就拿了自带的浴袍给明楼搭上,又伺候明楼穿了拖鞋往外走。   有外人的时候明诚也就伺候他拿一下衣服围巾,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明楼只有吃饭需要自己动手。   明楼也懒得系浴袍,几步走到床边喝了点茶水,就躺床上去了,怕他出来冷着,明诚把空调打得有点高,明楼有些热,扯了一下浴袍,整个胸口都敞开了。   而且他洗了澡睡觉,不喜欢穿内裤。   明诚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移开。   明楼迷迷糊糊地闭了眼。   明诚坐在床边,附身下去吻明楼的东西。   明楼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意。   明诚怕他醒来生气,整个把他的顶端含了进去,吞吐。   明楼坐了起来,动作的时候顶到了明诚喉咙的深处,明诚张开嘴,让明楼退了出来。   明楼的样子看不出心情好还是不好。他说“我有些累。”   “嗯”明诚虽然这样答话,还是埋下头,从里到外细细地舔。   明楼无可奈何。   明诚这样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楼什么办法都用过。没用。   到后面明楼有些忍不住动作了几下,明诚抬起眼看自己的大哥。   明楼闭着眼睛,眉眼微微颤动着,想是很享受的。   等明楼出来了以后,明诚又打水给他清理干净,才转身去收拾自己。   明诚转身的时候听到明楼低低的叹息。   明诚用力眨一下眼睛,快步进了浴室。   ☆、第 2 章   “我收到情报,日本藤田将军的小儿子急着立战功,私自来了上海。”明楼吃完一口三明治说。   “情报可靠吗?”明诚喝一口牛奶问。   “基本可靠。”明楼说完指了一下明诚的嘴角。   明诚有些不明所以,明楼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是牛奶的泡沫星子。   “这么大的人了,喝点东西,还弄得到处都是”明楼一边说一边把手帕收起来。   明诚低着头吃东西不吭声。   他不喜欢明楼这种语气。   “我们的任务是?”明诚不吭声,明楼估计永远都不会主动开口说话,明诚只能服软。   “找到这个小少爷,日本那边也在找他,所以我们动作要快”明楼带着那种志在必得的语气说。   “还有什么线索?”明诚面色严肃,事关工作,他一次也不曾让明楼失望过,这次他也不想例外。   “这个小少爷在日本风评不怎么好,喜欢玩男人,又是私生子,不太站得住脚,所以才急着想来中国立战功。”明楼把玩着手上的牛奶杯。   明诚嘴里的三明治卡在了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明楼假装没有看见明诚涨红的脸。   “私生子?”明诚好容易把干巴巴的三明治吞下去,开口问。   “这个小少爷的母亲是个中国人,所以他算是私生子,但是,听说他的父亲很是宠爱他,他对中日两国的文化和语言都非常了解,从外形上看也分辨不出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大哥,我怎么觉得您说的这些信息,说了等于没说啊”阿诚贫嘴,缓解自己的尴尬。   “你的任务就是找到他”明楼不理会明诚的那点小心思。   “是,保证完成任务。”   “对了,还不知道他什么名字?”   “你觉得他会用原来的名字吗?”明楼有些不满意地反问。   “人在取假名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用到真实信息”明诚并不怯场。   “藤田小佐”明楼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走吧,今天就去看看新政府的水有多深”明楼说。   明诚拿了外套跟上去。   再深也没有大哥的深。   可惜明诚的腹诽向来都只能自我消化。   新官上任,阿谀奉承,审视艳羡,什么都有。阿诚有些想笑,这些人拼命想要的这些东西,对他的大哥明楼来说不值一文,他们怎么和一片丹心的明楼比?   “我在外面应酬,你在这里偷懒”明楼松一下自己的领带,好不容易到外面喘口气,还先看到明诚在这里。那口还没喘匀的气又上来了。   “我是在观察”明诚好笑地按住明楼想脱外套的手,“一热一冷,当心感冒。”   明楼只得作罢。   “观察什么?说不出个一二三我治你个办公不力。”   “我在看那个小佐会不会混在这群人里面。”   明楼刚想否认,又觉得不无可能。   “看到了吗?”   “没有”   “所以你还是来偷懒的?”明楼也忍不住笑出声。   不得不说,和阿诚在一起的时候,是他最放松的时光。   当然。   如果另外一个人了解你全部的喜好,他的步调,他说话的声音,他的动作,他做事情的出发点,他的一切都是为着你高兴,那你很难不被取悦。   明楼多少知道自己不应该一方面靠近明诚,一方面又拒绝明诚。   看他眼神明明暗暗,明诚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哥,你看这新政府的水深不深?”明诚拿早上他说的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一池浑水,乌七八糟的”明楼说完和明诚相视着笑起来。   “趁乱才能摸鱼”明诚回嘴。两个人大笑起来。   “哎,师哥,你怎么躲这里来了,你们说什么好玩的?”汪曼春的声音甜而不腻,上海的冬天有些阴沉干冷,汪曼春就像壁炉里的火,又燃情又暖,一点不讨人厌,连插话都三两句说成了别人的不是,明诚自愧弗如,低头喝了一口酒。   明楼但笑不语。   “汪小姐,明长官还给你”阿诚笑着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就离开了。   明楼看一眼明诚,转过头自然地把汪曼春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   亲昵不轻佻,真是个调情老手。   不远处站着的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你侬我侬的戏码,摇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红酒杯。   “阿诚,找人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明楼坐在椅子上往后靠,把脖颈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新政府各个重要的部门新近的人员我都排查了一遍,有三个可疑的,正在一个一个清理,然后上海商会,我也埋了眼线,看最近有没有出手大方的外来商客,这个比较多,要花点时间排查,上海人员流动大的几个社交场所,酒店我也安排了人员蹲点。”阿诚如实回答,对方外形特征不突出,如果对方不主动出击,想在人海中捞出这么一个人,的确只有慢慢布网,等待鱼儿自己进去。   “不行,太慢了”明楼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那个,我倒是有个法子。”明诚抬眼偷偷看明楼。   “说。”   “北京‘洛家班’的当家名角俞长久这两天在上海。”   “你觉得对方会因为一个戏子现身么?”明楼睁开眼睛。   “听说俞长久男生女相,样貌震京师”明诚的声音低下去。   “你”明楼站起身来,手指虚点着明诚。   “知道得真多啊你”明楼说。   “那?”明诚顶风作案挑起一边眉问。   “歪门邪道”明楼答。   但是他也没说这个主意不行   明诚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他倒是想说一句“大哥唱戏的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那得把中国都震了”他敢么,明楼得剥了他的皮。   “就这么着,你出去”明楼不高兴起来,对他从来不客气,明诚摸一下自己的鼻子转身出去了。   明楼深呼吸几下,把自己那点不愉快压了下去。      ☆、第 3 章   “大哥,晚上我约了俞长久,大家一起吃个饭。”明楼想了一下想起下午明诚在办公室的时候提到过俞长久,一个戏子。   “你去安排好就可以了,还吃什么饭。”明楼颇有些不耐烦。   “见到他你就知道了”明诚卖了一个关子。   晚上明楼推了好几个人的约,在酒店的包厢里等明诚。   明诚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有规律地叩击着铺了地毯的地面,明楼还记得小时候明诚走路冒冒失失的样子。一眨眼,他就已经成长为一个沉稳的男人了。   如果不是……   明诚的声音打断了明楼的思绪。   “大哥,这位是俞长久”明诚把自己身后的人介绍给明楼。   明楼坐在餐厅的包间里,抬眼看走进来的人。   难怪阿诚觉得那个日本人会现身。   个高又挑,眉眼清秀,眼睛难得的不大,不是水汪汪的那种,但是细长勾人,明楼多看了两眼。   “久仰俞先生大名”明楼站起来,伸出手。   对方不是太合作,手握了一下就松开了。   明楼难得吃瘪,面上也并无不悦,自然地收回手“先生请坐”边说边把椅子拉开,非常绅士,但是用错了对象,是把对方当女士一样对待。   明诚叹息一声,自己这个大哥,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肯吃亏。   俞长久对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又讨厌了几分。   都说□□无情,戏子无意,但是他再无情无义也不会去做汉奸。   如果不是明诚相约,他是断然不会出来见这个“新政府刚走马上任的青年才俊”明楼的。   想明家也是世家,这人也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就做了汉奸呢。   “有话说,时间赶”俞长久毫不客气。   “叨扰先生了”明楼笑着回答,一点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   明诚横了俞长久一眼。   俞长久撇了一下嘴,面上就收敛了许多。   明楼一脸平静地看着两个人互动。   “阿诚啊,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俞先生这么”明楼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高风亮节的人中龙凤,也不叫大哥也见识见识,沾点光”明诚没想到明楼会把火烧到这里来,刚才还嚣张跋扈地横了俞长久的人,此刻脸上马上堆起了笑。   “之前去北京办事,机缘巧合听了几次俞先生的戏,彼此投缘就有了往来。”明诚低眉顺目地解释。   “阿诚哥,我们班子老早就催我回北京了,我好说歹说多留两天,来看你,你倒好,算计着让我唱戏给别人做人情”俞长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他看来,明诚只不过是为了报明家的恩情,才勉为其难为新政府办事,和本来有许多选择,却选了做汉奸的明楼有本质上的不同。   俞长久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刺明楼。   “给新政府的官员唱戏,不好吗?”明楼笑着给俞长久添茶。   “忠奸不辨,你说呢?”俞长久语调不高,但是铿锵有力。   明楼看俞长久言语之间对自己这个“汉奸”身份颇有些不屑一顾,而且看上去和明诚交往密切,俞长久有名角的身份作掩护,可以到处跑,还可以不知不觉地接触很多达官贵人,如果能把他发展成自己人,会方便许多。   明楼打着自己的算盘,也就不在乎俞长久那点冷脸色,反倒有几分开心面前的年轻人总算还有一颗热血的心。   一顿饭刀光剑影,各自心怀不轨,把明诚吃得一脑门子汗。   吃完饭送走了俞长久,两个人一路回酒店都无话,平时是明诚不时说两句,明楼偶尔答句话,今天看明楼面色不善,明诚也不敢多嘴。   明楼洗了澡出来看见明诚刚挂了电话。   “谁?”   “俞长久”   “听说他男生女相?我还以为你不认识他呢”明楼翘了一只脚坐在沙发上。这是算总账来了。   “他胡说的,我去北京哪忙得过来,不是有一次暗杀的人爱听戏,我在戏园子里解决了人,被追得紧了就躲到了他们的换装间,凑巧遇到有人纠缠他,就给他解了围,就这么认识了。”   “他没有怀疑你的身份?”   “没,我说我是他的戏迷,摸到后台就是想见见他。”   “颇有渊源”明楼不置可否地说。   明诚不敢答话。   明楼交叠双腿坐在沙发上,一只脚抬得高,下面就若隐若现的在那动着。   明诚有些心不在焉。   “以后再有事瞒着我,我让你去照顾明台去”明楼开玩笑似地警告他。   “大哥,您饶了我吧,我宁愿您打我一百鞭子”明诚看明楼心情好了一些,走过去关了客厅的灯。   明楼还是一本正经地坐着,但是明诚很早就看到他的□□已经抬起头了。   距离上一次也有一个星期了。   明诚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明楼从不让明诚吻自己的唇,不让明诚的手抚摸他XQ以外的地方。   明诚走过去,跪在明楼脚边。   明楼抬起脚踹他,抬脚的时候,明诚看得更清楚,明楼已经起来了。   明诚被踹倒在地上,跪着过去。   “大哥”明诚低低地叫明楼。   明楼又轻轻地踹了他一脚。   明诚的手伸进去抚摸明楼。   前端已经湿了,但是明楼还想提脚踹明诚。   阿诚一只手握住了明楼抬起来的脚。   明诚的手指很长,他握着明楼的脚,手指轻轻搔着明楼的脚心。   他感觉到明楼想把脚抽开。   他的唇就印了上去,他吻过明楼的脚趾,一根一根地刷过去,虔诚而执迷。   明楼抚摸了一下明诚的脑袋。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再棘手的任务都没有阿诚棘手,他不想阿诚难过,更不想阿诚这样畸形地恋慕他一辈子。   或许自己应该快刀斩乱麻,明楼对自己说。   明诚舔着明楼的脚。时轻时重,舌尖在脚缝磨蹭舔舐,一根一根的把明楼的脚趾含湿,模拟着平时的动作。   他没想到没给明楼直接的刺激,明楼就缴械投降了。   明诚不敢就这样罢手,明楼不会放过他,他松开明楼的脚,用脸磨蹭了一下明楼的东西,等着明楼慢慢变硬。   这一次他知道明楼没有那么快。   明诚竭尽所能,也用了半个时辰。   他想自己真是自作孽,他又得意明楼只是因为他的舔吻就出来了,他又难受即使是这样,明楼都不肯接受他。   最后安静下来的时候,明楼说“明天我们就回家。”   每一次明诚使劲浑身解数,以为自己靠近明楼一些了,他就会把自己推得更远。   “好的”明诚说。   “大哥?”过了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刻钟,明诚喊。   他想问,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但是这种话他问不出口。   明楼何等聪明。   “长兄如父,我如兄如父,当然爱你”明楼的回答叫明诚无话可说。      ☆、第 4 章   “今晚海军俱乐部有个舞会,说是汪主席的侄女过来上海玩,好些大人物都要去捧场,我们也收到了请帖”明诚中午吃饭的时候问明楼的意见。   “最近风不平啊。”   “我也觉得巧”明诚给明楼夹一筷子菜。   “查到什么了?”明楼喝一口汤,慢悠悠地问。   “小姑娘名叫汪水重,二十三岁,才从德国回来,念的艺术,不像是要从政的”明诚把纸巾抽出来放到明楼边上。   “也好,我们就去凑一下热闹”明楼擦了嘴角,明诚看他吃了饭眼睛眯着有点睁不开的样子,说“大哥在这休息一下吧”。   他们常吃午饭这家酒店,明诚给他包了一间房。   “嗯,你给汪千金选个拿得出手的礼物,买好回来叫我”明楼答应着站了起来。   明诚应了声好,转身出去了。   早办完事早回来,现在天下到哪都不太平,明楼的身份又不方便带保镖,现在各方势力混杂,拎不清关系的多了去,明楼刚走马上任,风头正旺,明诚有些不放心。   明诚买东西回来,进去找明楼,明楼手上拿着报纸,眼镜还挂在鼻子上呢,人斜斜地靠在床上就睡着了。   明诚看一下时间,还有点余裕,起身去泡了茶,自己坐在桌边,脑海里过着自己最近有哪些紧要的事要办,想着想着,视线就移到了明楼的脸上。   他不再年轻。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有结婚,背着汉奸的名义,演着不一样的人生,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唾骂他汉奸走狗,明诚不愿再深想,站起来去推开窗。   下雨了,雨丝凉凉地,把明诚刚才那点焦躁也扑灭了。   他想,这样也好,在你是英雄的时候众人敬仰,在你被世人唾弃的时候,我也一样敬仰你。   明诚站在窗边看出去,上海的冬天向来肃杀阴冷,这点雨飘下来,倒还显得有几分人情味了,独家风景。   明诚笑了一下,他可以看到的,都是独家风景。   明楼悠悠转醒的时候看到明诚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外边下了一点细雨,他的大衣被飘进来的雨打湿了一些,头发也蒙了一层白霜。   但是他那么站着,好像感觉不到这细雨。背影坚毅挺括。   明楼咳嗽一声。   明诚回过神,把茶水端过去。刚好,温热。   “也不叫我”明楼起身穿了明诚递过来的大衣。   “没什么要紧事”明诚回应一声拿上伞,两个人往外面走。   晚上两个人回酒店换衣服去赴宴。   “阿诚,你说你虽然没有我那么十项全能吧,也算可以独当一面,怎么就领结总系不出神韵”明楼夸了自己一通低头摆弄明诚的领结。   “所以你是大哥嘛”明诚顺着杆子爬。   “跟着明台,不学好”明楼调整了一下给明诚系的领结,站远了些看了一下,才满意地点一下头。   他这点微微的强迫症让明诚唇边带起一点纹路,好像将开未开的荷叶子。   “我又不是宴会的主角,没人会留意的。”   “谁说的”明楼挑一边眉不认可地说。   眼神温柔。   明诚来不及沉溺。   “打扮得俊朗些,可以多认识些女孩子,老大不小了,可别学我。”   明楼说话,什么时候都得体。言语间殷殷切切都是关心。   “我出去备车”明诚先走出去。   宴会办得大,两个人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明楼在前面挽着汪曼春。   明楼穿的西装全是定做的,肩膀的线条清晰地流下来,不宽不窄,腰的地方有漂亮的纹理,剪裁合身,衬得他风朗有神,今天明诚给他搭的蓝色领带,看上去又稳重又不古板,他走路带风,腿又长又直,有不少女士在偷看他。   汪曼春穿一件白色勾雷丝的长裙,腰的地方露出一小块细肉,她走过的地方,可以闻到淡淡的茉莉香。   一对璧人。   明楼挽着汪曼春,接受大众的眼神洗礼。   主角登场,明诚找了个角落坐着观察今天到场的人。   “姐姐更漂亮了”远处走来一个丫头,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水重长大了,师哥,这是汪主席的小侄女,这是我师哥”汪曼春拉着明楼介绍。   即使是汪曼春这样的女人,也是渴望让别人知道旁边这个优秀的男人是属于自己的。76号的处长汪曼春也不能免俗。   “明长官好俊,一点不像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看着倒胃口”小姑娘嘴巴快,叽叽喳喳一点不避嫌,更不怕得罪人。   一看就知道后台硬,没吃过亏,还有三分天真,实属不易。   “给你的见面礼”明楼把明诚买的东西送上去。   小姑娘脸上笑开了花。   “谢谢明大哥”小姑娘拿人手软,自己换了称呼。   明楼都禁不住笑起来。   “这位是?”明楼留意到汪水重旁边站着一个五官俊俏的男人。   “这个是我男朋友李参商”汪水重这才回过神给两个人介绍自己男朋友。   “你好”明楼伸手。   “明长官,久仰”李参商看上去很年轻,但是气质稳,沉静如水。   汪水重叽叽喳喳地拉着汪曼春叙旧,小时候他们见过,玩过一段时间,比旁人要熟一些。   “很吵吧”李参商对着明楼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似乎是在为汪水重的吵闹表示歉意。   “小姑娘青春活力是好事。”   “明长官年纪也不大”李参商自然地恭维明楼。   态度不卑不亢,举止得体,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物。   明诚拿着两只酒杯过来。明楼手上有酒,他把酒杯递给李参商。   “这位是?”李参商眼角带着笑,偏一点头,认真倾听指教的样子。   “失敬,明诚”明诚看明楼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有些不放心,自己过来探路。   “明先生您好,我可听说您是明长官面前的大红人”李参商客套着,说话半点缺口不露。   “不敢当,没请教?”   李参商还没有开口,明楼给明诚引荐。   “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汪千金的朋友。”   “幸会”明诚抬起酒杯举一下,“先干为敬。”   “请”李参商一口喝完杯中酒。   “师哥,来陪我跳舞”汪曼春来找明楼。   “先失陪”明楼欠身致歉,牵了汪曼春的手进了舞池。   ☆、第 5 章   汪水重是主角,那边汪曼春才得了空去找明楼,这边汪水重就被一堆人围住了。李参商假装没有看到汪水重求助的眼神,不去凑热闹。   “明先生不去跳舞?”李参商问。   明诚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叫自己。   “叫我阿诚吧,我不会跳舞”明诚睁眼说瞎话。   “那我们再去喝两杯?”李参商态度温和讨巧,明诚没有拒绝。   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喝酒,舞池里男男女女各怀心事勾肩搭背你进我退。   “师哥,我一开始还想介绍水重给阿诚哥认识呢,谁知道这丫头都有男朋友了”汪曼春一边踩着步子一边和明楼说着话,两个人贴得很紧,看上去亲密无间。   “哦,看不出你还会为明诚操这种心”明楼抬眼看远处坐着的两个人,声音倒是温温和和的。   “他整天跟着你,我们……”汪曼春点到即止,言下之意是觉得阿诚碍事。   说者无心,但是明楼听起来,难免想偏。   阿诚何止整天跟着他。   大概是音乐太煽情,灯光又昏惑,明诚侧着脸在倾听李参商说话,鼻唇都像锋利的刀,又美又冷。   明楼摇摇头,努力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可能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吧”明楼随意地说。   “不知道阿诚哥喜欢什么样的?”汪曼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明楼说话。   明楼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   明诚迷恋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明楼比谁都要清楚。   他的大脑不熟自己控制地想起昨晚阿诚跪在地上的样子,明楼觉得自己耳根子有些热。   明楼做了几个深呼吸,提醒自己,现在不应该去想。   越是告诉自己不能想,画面越是清楚。   阿诚跪在地上,汗湿脸庞,连眼睫毛上都有一点汗渍雾在上面,偏偏他的嘴张开到最大来……容纳他。   汪曼春紧贴着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汪曼春羞红了脸。   “师哥,你不老实”明楼知道汪曼春误会了。   “对不起,曼春”明楼松了手,作出一幅紧张的模样。   汪曼春又是得意又是害羞。   她这下确定明楼是爱她的。   “我去一下洗手间”明楼说。   “嗯”汪曼春低头,有些不敢直视明楼。   李参商看明诚眼光一直扫着舞池,不以为意,不时给明诚说一些自己在德国留学时候的事情,态度殷切周到,说话风趣,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明诚回应微乎其微,带着礼貌在敷衍他。   李参商没有受过这种忽略,但是他不生气。   “看来我是个很无聊的人”李参商带笑调侃。   “嗯?”明诚抬头,带点疑惑。   李参商的视线转到舞池,暗示明诚一直在看汪曼春和明楼。   明诚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汪大小姐魅力无边”李参商意有所指。   明诚一口酒含在嘴里不小心咳了出来,溅几滴在李参商衣服上。   “对不起,我……”明诚知道对方误会了,以为自己在看汪曼春,但是这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吧”明诚起身。   “不好意思”明诚一边拿毛巾给李参商清理,一边道歉。他难得失控失态,今天全让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看见了,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   “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你不那么内疚”李参商说。   明诚把毛巾收好,等李参商的下文。   “什么?”明诚问。   “你先答应”   “你要卖了我我也要答应?”   “保证卖艺不卖身”   “好吧”明诚无奈答应,到底是自己理亏。   两个人往洗手间外面走的时候,撞上了进来的明楼。   明楼没想到会撞见他们从洗手间出来,对着李参商礼貌地点头,侧过身让他们过去。   “我先过去等你”李参商很是会看方式。   明诚跟着明楼进了洗手间。   “大哥,怎么了?”明诚怕明楼是过来找自己的。   “上洗手间还能干什么”明楼语气不善地回答。   害他丢脸的罪魁祸首还一脸天真地在这里问他怎么了。   明楼气不顺照例拿明诚开刀。   明诚莫名其妙被明楼堵了回去,想着可能是大哥心情不好,准备出去,眼角扫过面前的明楼,脚步却是迈不动了。   “酒喝多了,我清醒一下,你出去。”明楼本来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好了一些,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明诚,明诚挨了骂受了委屈从不会像明台那样撒娇胡闹,就是隐忍着一声不吭。明楼惊觉自己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东西又站起来了。   没办法,只能出声赶人。   明诚没动。   “还不走?”明楼有些尴尬,俯下身在洗手池洗了一把脸,抬头看见镜子里阿诚站着没动。   阿诚欲言又止。   明楼抹一把自己的脸,水珠甩得到处都是。明诚视线灼热,明楼转过身看明诚。   顺着明诚的视线看下来,自己的西装裤支起了帐篷,异常明显。   “操”   这是明诚为数不多的几次听到明楼说脏话。   明楼的脸上还有刚才洗脸留下的点滴小水珠,头发上也溅了好些水上去,头发自然地垂落下来,不是平时那样总是很禁欲的样子。   阿诚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那我先出去了。”   明诚靠在洗手间的门外。   他从口袋里摸一支烟出来。   平时明楼就不喜欢他做那些事,他总是半勉强半勾引地让自己的大哥接受自己,明诚总觉得明楼对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抗拒,但是现在,只是和汪曼春跳了一支舞,明楼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明诚觉得可能真的是大哥太纵容自己了,所以才会明明不喜欢,还是没法推开自己。   只要是女人,即使那个女人心肠如蛇蝎,手上还有那么多条人命,都可以让明楼……明诚摇了一下头。   明诚熄灭了烟,叹一口气,大哥待自己不薄,自己也应该懂事一些,别再为难他了。   他从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样清醒。清醒而无望。   明楼看明诚走出去,有些诧异,他看得出来刚开始明诚的眼神是炽热而渴望的,但是明诚慢慢地恢复了冷静,把他留在这,一个人离开了。   这在一有机会就在性事上努力勾引他的明诚来说,是非常反常的。   这个结果是明楼想要看到的,但是他并不怎么开心。   明楼深呼吸几下,在洗手池面前平静了一会,走了出去。   “我还以为你准备不辞而别”李参商看明诚走过来,笑着说。   “躲得过初一”明诚打起精神应付面前的人。   “我教你跳舞”李参商有些突兀地说。   “不合适吧”明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提这种不着调的要求。   “明先生腿长,跳舞一定好看,我教你,学会了,你可以请汪小姐跳舞”李参商态度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明诚觉得头大。   “大庭广众,有失礼数”明诚拒绝。   “刚才阿诚已经答应了我,现在再来反悔,君子重诺。”   明诚才想起来刚才李参商让自己答应他一件事。   “只此一次”明诚站起来,作了一个邀请女伴的姿势。   李参商爽朗地笑一声,并不生气,只是伸出去的手用力一带,把明诚拉入了舞池。   “我可不走女步”明诚先发难。   “我个子比你高”李参商边说边搭了一只手在明诚腰上。   “我怎么觉得你不像个读书人”明诚转了一圈换了步子,把李参商搂近了些,还在执着于自己不跳女步的事,丝毫没有察觉现在他们的距离有多么近。   “我是个军火商,但是你是个骗子”李参商低下头在明诚耳边说,语气难辨真假。   明诚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挑眉等他的下文。   “刚才还说不会跳舞”李参商闷声笑起来。   “不精就是不会”明诚辩解。   “谁说的?”李参商得理不饶人。   “我说的”明楼站在旁边看了有一会了。   明诚松开手。   “你们好兴致。”明楼对外爱挂笑脸,嘴角一边带一点笑,看上去总是无害而温情的,此刻那抹笑被抹平了,是以看不出心情好坏。   “水重被拉走了,我只好拉阿诚陪我跳舞”李参商兵来将挡。   “今天太晚了,改天吧,改天让阿诚好好陪陪你”明楼言语温和,但是言辞不容人拒绝。   李参商含笑点头,来日方长。   “我们很快会见面的”李参商朝阿诚点头示意。   明诚跟着明楼走出去。   李参商一动不动看着他们走远。   “还看,人都走远了”汪水重凑过来。   “陪我跳舞”李参商最会转移小姑娘注意力。   汪水重果然欢天喜地拉了他去跳舞。      ☆、第 6 章   “回家?”阿诚上车点了火。   还在记着昨天明楼说要回家的事。   “太晚了。”   明诚透过观后镜看一眼明楼,明楼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吃不准明楼心情好坏。   “李参商这个人,你觉得如何?”明楼坐在后面边摘自己的围巾边问。   “幽默风趣,见多识广”明诚客观地说。   明楼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阴沉了一分。   “圆滑世故,不可深交”明诚补充。   “不是池中之物”明楼知道明诚爱从观后镜看自己,他撇一眼明诚,明诚刚好接收到大哥警告的眼神。   真是不好伺候,逆着不行,顺着也不行。   “现在上海滩,没有谁简单”明诚叹息一声。   “俞长久的戏安排在哪天?”   “这周六”   “后天?”   “嗯”   “大海捞针”   “可以试试,把到场的人和其他调查报告里面有嫌疑的人进行对比筛查,或许有用。”   “我看俞长久对新政府诸多不满,他身份特殊,倒是棵好苗子。”   “大哥的意思是……”   “嗯,你尽量争取一下他”明楼点头。   “毕竟危险,不知道俞长久愿不愿意”明诚不是不犹豫,俞长久是唱戏的,志不在此,这条路一条道走到黑,稍有差池,丢的就是命。是把别人从生路拉到死路。   明楼慢吞吞看明诚一眼。明诚从来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好感。   “别人招募,他自然不愿意”明楼说话说半截的习惯叫明诚头疼。   看明楼不再言语,明诚只好自己接上。   “那我试试。”   明楼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这是他不想再说话,想休息的意思。   明楼确实有些累,最近事情多,上海经济悬于一线,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让脆弱的经济围墙坍塌,他当的是伪政府官员,做的是复苏经济的实事,生杀决断,半点不比特务工作轻松。   但是酒店快到了,明诚怕明楼刚睡着就要下车,没得难受。他没话找话让明楼不至于睡着“没想到汪水重挺漂亮。”   看明楼半天不答话,也知道自己这个头没开好,不再言语。   等明诚觉得明楼可能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明楼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比汪曼春如何。”   明诚只好回答“各有千秋。”   “都是蛇蝎美人,阿诚你的眼光始终不好”明楼下了结论。   “不要妄自菲薄。”   明诚没有给明楼回答的机会。   “到了”明诚把车停好,下来给明楼开车门。   “不是大哥让我多认识女孩子?”明诚边开门边说,言下之意,夸一个你损一个,实在难讨好。   明楼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两个人前后进了屋。   明楼难得被明诚噎一次,有点气鼓鼓的样子。   明诚爱极。   “大哥晚安”明诚老老实实道晚安心满意足去睡觉。   明楼有心事,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两个人去新政府上班。   早餐明诚从不让明楼喝咖啡,但是今天看他黑眼圈重,没办法,把牛奶换成了咖啡,又在咖啡里倒了一点奶。   到了新政府,果然变天,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特高课的南田说是给他们引荐一个人。   特务委员会主任的职务之前一直是空缺,现在空降了一个下来。   “明长官,你好”李参商笑着给明楼打招呼寒暄。   “以后的工作多仰仗你了,明长官”李参商一副谦虚的模样。   “哪里,叫我明楼就可以了,我主管的是经济,情报工作的部分还是要仰仗梁处长和汪处长的帮持”明楼把梁仲春和汪曼春推出去。   如此重要的职位空降管事的下来,之前半点风声不透,中间势必大有文章。   这下子新政府的格局怕是要重新调整了。   新政府里的大小官员,秘书助理,都各怀心思,看几个长官你来我往互相客套。   “有什么可以需要明某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明楼滴水不漏,态度恭敬不谦卑。   “在下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各部门具体情况,听说阿诚是明长官的秘书长,对新政府诸项事宜想必最是清楚,不知道可不可以借阿诚一用。”   “当然,阿诚,最近你就跟着李长官,帮着李长官熟悉熟悉情况,务必替我招呼好李长官”明楼一口答应。   “是”明诚恭敬地答话。   “也别都围在这了,都去忙吧,有事情我再请教诸位”李参商开口,众人也就散去了。   独明诚留了下来。   “我说过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李参商笑着说。   “李长官高见”明诚堵回去。   “上头让我今天上任,我昨天总不能到处去说我要做官了,听上去岂不是傻里傻气”李参商巧言令色,把自己故意隐瞒推得一干二净,言语间落力做小伏低。   “李长官言重,我去把各部门的资料整理一下交给您。”明诚态度谨慎,不越雷池。   李参商看他全身戒备,知道他提防自己。   李参商微笑着点头。   明诚快步走了出去。   “大哥”明诚去找明楼。   “急什么,多大人了,老是毛毛躁躁的”明楼训斥他。   “你好歹给我吱一声啊,一声不吭就把我卖了。”   “长官要人,我自然是成人之美”   “我看大哥是早有算计”   “他对你另眼相待,你没看出来?”明楼挑眉看阿诚。   “我只看出来大哥把我往火坑推。”   “他要是看上你,事情就好办了”明楼意味深长地说。   “我看上去就长了一副出卖大哥的脸么,怎么谁都来挖墙脚”明诚没有懂明楼的言外之意。   明楼被这个在感情方面总是懵懵懂懂的明诚逗得低低地笑了两声。   “我说你啊”明楼又说不下去。   他要是愿意明诚开窍,他早就指点明诚了。   在巴黎的时候大堆的女生来找明楼,她们瞎了眼觉得明楼总是嘴角含笑好说话,明诚总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稍有风吹草动恨不得全身毛都竖起来,但是偏偏这样,就是有大把的人喜欢他,跑来笼络明楼,明诚全无察觉,只觉得明楼到哪里都如鱼得水,人见人爱。   明楼从不点破,答应转交的情书全部丢垃圾桶。   女生带的黑巧克力入口即融全划拉到了自己肚子里。   明诚有时候也会开口损他“大哥好桃花”   “你要吗?”明楼问。   明诚把头摇成鼓,但是他眼神炙热地盯着明楼。   “我想要的和她们想要的一样”明诚吞吐半天才说,说完自己脸已经红透。   叫明楼又爱又恨。   不是不想,是不能,他在明诚最痛苦的时候出现,抚育他,教他学问,让他成材,不是为了让他被自己带上床的,明楼不缺床伴,唯一不能爬上他的床的就是明诚,明诚从小可怜,分不清楚亲情和爱情,从小和自己形影不离,理所当然地以为对自己是爱情,他小不懂事,明楼不能跟着不懂事。   “我看你和她们一样,想找打”明楼和他玩闹,化解明诚尴尬。   那时候还没有太多的国仇家恨,多重伪装,离开家又远,明楼不端架子,明诚借机顺杆爬。   只要明诚不触及到底线,明楼对他绝对的纵容。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可能一切都还会和以前一样。   ☆、第 7 章   “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取得李长官的信任?”明诚的话把明楼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不再是青涩的少年模样,明诚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再如过去那样□□直接,懂得了掩饰,是成熟的标志。   明楼叹息一声,人有取舍,战局已经开始,再无退路,他率先开局布阵,就连他自己,也只是自己的一颗棋子而已。   在家国天下面前,儿女私情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他明楼到底有几分真心,他自己最是清楚。   “他来得蹊跷,背后身份可疑,不知道哪个大人物在做他的后盾,分不清他是真汉奸还是假国贼,我要你接近他,搞清楚他所有的事情,博取他最大程度的信任”明楼扫光自己脑海里涌上来的那小小的一点旖旎情思。   “好的”明诚面色严肃地接受命令,对待工作他一向认真。   明楼喜欢他公事公办的样子。独当一面,万里挑一,是他培养出来的人。   明诚拿了资料来一一告知李参商各部门的基本情况。   明诚从明楼那里出来,有些热,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一上一下的一跑,汗也出来一些,他皮肤细腻,汗珠子挂在面上薄薄的一层,性感得无以复加,偏生他嘴唇开合,神情认真地在介绍工作情况,李参商留意到他额前一颗汗顺着脸颊滴落到锁骨处,再往下就看不见了。   李参商咳嗽一声,别开视线。   “阿诚下班以后可有时间?”   “有事?”明诚把文件放在李参商桌上,双手交叠,公事公办的口吻。   “刚来上海,想四处逛逛”   明诚很想拒绝,但凡有一秒钟空闲时间,他都只想陪着明楼,他知道自己有几分病态,但是他改不了,一刻钟不在明楼身边,他就怕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过得不舒心,怕别人点的菜明楼不合口味,他宁愿饿,不会委屈自己的嘴,回家再让明诚煮一碗清汤素面果腹,不是没有过。   旁人只道明诚依附着明楼过生活,做事业。   旁人不知道那个人前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明楼,人后烦心事多了头痛,有心事会失眠,吃辣了胃又烧得难受,下雨天没人顾着肯定不会带伞,种种毛病一大堆,偏只有明诚一件一件往心里去,记得牢牢的。   明楼有一次说:阿诚你天生善良有慧根,即使我不救你,你也会自救,长大了摸爬滚打一样出人头地。但是你不在我身边,明楼就不是今日的明楼。   李参商知道面前的明诚在走神。   他脸上的神情那样温柔,绝不是给自己的。   明诚感觉到李参商的视线,对方神情专注,仿佛他真的在等自己回答,而不是在拿官阶压人,明诚也觉得自己不该拿乔。   “算公差?”但是明诚聪明,并不马上答应。   太容易点头,就是最大的破绽。   李参商笑起来。   “我给你补贴”李参商似乎是真的高兴。   眼睛里透出一点温情来,和明楼那个老狐狸有时候挂在嘴边到不了眼里的笑全不一样。   “假公济私”明诚放松一点自己的肩膀。   “于公于私,我都想和你做朋友”李参商敛了笑意,他凝住眼神看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非你不可。   “约法三章”明诚趁热打铁。   “愿闻其详”   “不要再逼我搂着大男人跳舞”明诚说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糟糕,原来只有我上瘾”李参商一点不介意露出憨态逗明诚一笑。   两个人相视着笑起来。   白天光线好,有一点偷跑出来的阳光,洒在明诚的睫毛上。   李参商刚才那一点不快,也都烟消云散。   中午李参商在新政府大楼的食堂吃饭,说是要体察民情,阿诚全程作陪。   李参商不挑剔,大锅饭也吃得津津有味。   沾一粒米饭在他的嘴角。   和明楼有云泥之别。   明诚指点他擦嘴角。   他笨手笨脚的样子让明诚发笑。   明诚无奈伸手给他抹下来。   “没有长官样”明诚说出口有点后悔,一瞬间他忘记了对面的是特务委员会的主任,他以为对面是明楼,自己可以打趣。   “长官也要吃饭,喝水,上床,□□”李参商一本正经。   明诚一口汤含在嘴里,好容易才咽下去。   “下次我吃饭的时候,烦请李长官不要说笑话”明诚掩饰。   “为什么中国男人对于□□那么不诚实,阿诚?”李参商压低声音问,眼神挑逗。   明诚想到自己在□□上非但诚实,简直殷切,脸上挂不住,燃起几分热意。   “是你太西化”明诚折中作答。   “明天有俞老板的戏,阿诚想不想去听?”李参商问。   明诚放下筷子。   “我订了票”明诚说。   俞长久给他们留了二楼包厢最好的位置。   “楼上雅间?”李参商挑眉。   “你这么知道?”   “我说我订不到最好的位置,还托了人去找俞老板,被俞老板轰出来,好不尴尬,谁知道是阿诚捷足先登,到底面子比我大”李参商不惜拿自己打趣,奉承明诚在上海滩吃得开。   “我另外再定,这间让给你们”   “我们?”   “不是你和汪小姐要看戏?”   李参商叹息一声,明诚是真的一点不懂。也好。   “那你是和谁?”   “明长官”   “一起吧”   “什么?”   “你们不是包了雅间,一起”李参商说。   “不会不方便?”明诚言下之意,难到不会打扰李参商和汪水重?   “还是你觉得不方便”李参商反将明诚一军。   明诚只得自己做主,答应下来。      ☆、第 8 章   晚上明诚挑了上海环境不错的馆子做东请客。   明诚要邀请汪水重,李参商说她喜欢热闹,要去跳舞。明诚要邀请其他部门的官员,李参商说自己喜静,到最后只得他们两个在环境幽静的馆子吃饭,有小情调,有人弹钢琴。   等上菜的时候李参商问明诚会不会弹钢琴。   “不会”明诚十八般武艺,但是不愿卖弄。   “又来诳我”   李参商拉过明诚的手。   “小指超过无名指第二关节,可见天赋异禀”李参商摸着明诚的小指比划了一下。   “指头微翘,可见勤于练习”李参商顺着明诚的无名指往上,捏明诚圆润的指头。   “指甲修正短而整齐,可见没有荒废工夫,最近都还在练习,做什么老是拿话哄我?”李参商的拇指和食指夹着明诚的指甲盖摩擦。   三言两语,把关系拉得近。   “不敢班门弄斧”明诚被戳穿,把发烫的手收回来。   明楼说“阿诚你相貌平平,就得一双手还能入眼,就学钢琴吧,男人要文武双全,诗书礼易乐春秋,一样不可荒废。”   明诚莫敢忘怀。   明诚喜欢明楼实在是别无选择的事情,他的生活就是由明楼构成的,明楼的喜好,习惯,哀乐,明楼说过的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浸润到了他的骨子里。   “肯定没有阿诚弹得好”李参商不直说他想听明诚弹琴。   他挑剔正在弹琴的钢琴手。   围而不打,在攻心。   钢琴手弹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天涯歌女”。   明诚看他摇头晃脑叹息不止的样子实在好笑。   他今天笑的次数多,自己没留意。   “改天弹,别再摆一张苦瓜脸。”   “当真?”李参商马上振作精神。   好想可以听明诚弹琴是天下最叫人欢喜的事。   “先吃饭,菜要凉了。”明诚吊住他的胃口。   席间言谈甚欢,李参商照顾人殷勤周到不刻意。   桌上李参商点的菜都是明诚爱吃的,他多吃了两口。   吃完又说自己撑。   要是明楼,会训斥明诚“不知饱足,不成体统”。   李参商不,他喜欢明诚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孩子气,他刻意只谈坊间传闻风花雪月,不谈工作国事,“和女孩子吃饭总吃不好,她们总说怕胖,阿诚不怕长胖,以后要多陪我吃饭。”   “男人胖一点才有气势,我倒是想吃胖”李参商卖力伺候,明诚吃得确实比平时多半碗,他接李参商的话头。   虽然脑海里没有想起明楼,但是他下意识用明楼的标准定义男人。   “阿诚的意思是我没有气势?”李参商的脸突然逼近,眼里带着笑。是强势的动作姿态但是又不逼人,反而因为盈了笑的眼而显得有几分温柔。   他的五官放大看实在精致。   眉眼深,鼻直而挺,唇薄,两颊绷得紧。   相由心生,他是铁腕柔情的人。   “又要弹琴又要陪吃饭,谁敢说李长官没有气势”明诚回击,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借着拿茶杯喝茶的动作拉开一点和李参商的距离。   但是李参商眼尖,看到明诚耳尖红起来一点,身体绷得笔直,他闷笑一声,退回自己位置。   “看来我要吃多一碗饭”李参商自言自语,但是眉眼拨动,意有所指。   明诚不明白他在计较什么只好顺着说“瘦有瘦的好”   李参商眉开眼笑,明诚看一眼,只觉得他竟然一点也不叫人讨厌。   真心总是不至于让人生厌的。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饭后李参商说要散步,他的司机开着车跟着两人。   “上海的晚上很美”李参商发自内心地说。   明诚笑起来“李长官这话像蹩脚的搭讪”。   不幸被他言中。   “只差说今晚月色很美”明诚不放过李参商。   席间你来我往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各有胜负,明诚得了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宁静”李参商笑着包容明诚的调侃。   “可惜只是看上去宁静”   “此话怎讲?”   “国破山河碎”明诚叹息一声,不愿多言。   李参商深深看明诚一眼。   月色朦胧,明诚平时给人感觉生硬凌厉,此刻罩一层昏黄的灯光在身上,配清冷的月色,大概想到中国今时今日的境地,眉蹙起来,李参商竟觉不忍。   明诚下午贪凉没穿大衣,打一个喷嚏。   李参商脱下自己的呢绒大衣罩在明诚的身上。   李参商用一点朋友从法国带的香水,味道清冽,李参商的大衣也沾了一点他的香味。   明楼不用香水,明台托他从国外带香水他说“男人要那么香喷喷的干什么”也还是几近周折给明台买了回来。   明诚嘴角挂一点苦笑,才一天,他就时刻想起明楼。   “尚未可知”李参商说。   明诚回身看他,想知道他是否别有深意。   但是李参商只是松了手,温柔地看住明诚。   视线不躲不避,温和有内容。   明诚多重身份已有好些年,他见惯人虚与委蛇,上一分钟你侬我侬,下一分钟有情人翻脸成无情人,他感觉得到李参商对自己怀有善意。这让明诚捉摸不透,按理,能当上特务委员会主任的,应该是一个浑身充满杀戮的人,没有鲜血,没有枯骨,哪里来的位高权重功成名就?   “阿诚,你说家国天下和儿女私情孰大孰小?”李参商问。   “这个问题我问过人”明诚停了半晌说,“他说儿女私情是小,家国天下是大”。   “我想知道阿诚的答案”   “我没想过”明诚没说实话。   李参商不点破。   明楼脱了李参商给他搭的衣服。   “该回去了”没有立刻拒绝李参商搭衣服的好意,但是也没有让这种稍嫌亲密的举止维持多久。   点到为止,一切刚好。   跟着明楼久了,明诚也学会步步算计。   温情脉脉都是假象,真相总是残忍得多。   谁知道衣服竟然已经沾染了一丝明诚的温度。   但是冷风一吹,又凉下去了。   升温快,去得也快。   李参商看着明诚朝车子走过去。   他说“我能兼顾”。   可惜明诚听不见,明诚也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   明诚习惯性地去开车门,回过头才看到是李参商,不是明楼。   他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一些,面上还是一副得体周到的样子,等着李参商上车。   但是李参商看得出其中落差。   他要谢谢明楼,不懂珍惜。   “去明公馆”李参商说。   到了明公馆,车子停在外面。   “明天我来接你去看戏”李参商说。   明诚奇怪地看一眼李参商。   “我要开车送明长官”   “也好”   直到明诚道别李参商才关上车门回去。   李参商嗅一下大衣,散得快,没有留下明诚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在看的话,吱一声,留一下评论啊嘤嘤嘤。   ☆、第 9 章 明诚拦一辆黄包车回酒店。 他暂时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明楼的落脚处。 一来一去的折腾,明诚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十一点。 明楼坐在房间沙发上看一本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是经济学的入门读物,明楼说根基牢固,才能繁枝茂叶,他喜欢时常翻出来温故知新。 听到响动,眼皮子都没抬,继续翻一页书。 “大哥,我回来了” “嗯”明楼慢悠悠答应一声。 他时刻都气定神闲,面不改色,明诚有心学习,还在锤炼。 “李参商约明天一起看戏,他和汪水重,说是和我们共用一个包厢”明楼停下翻书的手,他没想到李参商这么积极,远超预期。 “还有呢?” “他说话有些古怪,感觉有其他国家血统。” “怎么说?”明楼惊觉明诚比过去更为敏锐。 “他说话的时候说‘中国男人’,从外形上看,又看不出欧洲血统,想来应该是亚洲混血”明诚解释。 “原话”明楼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明诚只有硬着头皮回答:“原话是‘为什么中国男人对于性爱那么不诚实’”。 明楼合上书,放在桌上。 终于肯抬头。 “你觉得呢?”明楼微微扬一下眉头。 “我觉得他身份恐怕另有内情,要派人去查” “是要查,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明楼不点破。 阿诚立刻懂了。 明诚没有告诉过明楼。 他钟爱明楼所有,但是最爱明楼戴眼镜的样子,看上去温和无害,当得起谦谦君子四个字,可是明诚见识过他的手段,知道他的温柔只是表象,他像一把上古名剑,看上去钝而无华,但是出必封喉见血。 越是有反差,越是叫人欲罢不能。 明诚一方面渴望摧毁明楼的骄傲,叫他不能拒绝自己。另一方面,他喜欢明楼的骄傲。 明诚到底舍不得,明楼要的是战友,是兄弟,是可托付的后背,明诚就给他他想要的。 明诚不是无所求,恰恰相反,是太贪心。 明楼比自己以为的更需要明诚。 明诚从不提醒他这一点,在巴黎的时候明诚去了一趟德国,回巴黎后明台第一时间找他抱怨:“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大哥折磨疯了,平时看着精明,你一走就得了老年症,一天喊五次明诚,差遣我做事,一百个不称他的心,白天又说晚上睡不好起来头痛,家务活全是我做,还要挨训。”明诚笑“我让你记得晚上不要给他喝咖啡,还有不要给他侦探小说,他是要看到天亮的”,明台不敢吭声,不要说咖啡,他水都没给,明楼自己照顾自己,一塌糊涂。 明诚不惧怕明楼任何试探。 “我诚实”明诚回答自家大哥的问题。 不诚实的那个坐在沙发上正在审人。 明诚话没说全,性爱上他诚实,但是他占有欲强,平时不敢表现出来。 明诚和明楼有时间的时候会去看电影,电影里的男医生把他历届女友做成标本珍藏。 明诚说“倒是浪漫”。 “我早知道不该叫你学‘心理学’”明楼说笑。 十个学心理的,九个心理有问题。 “不过,如果可以,我倒是想把阿诚做成标本,安静,不会给我惹麻烦又可随时观赏”明楼吓唬他。 “那倒好”明诚不怕。 他只怕做了标本,他还不死心。 明诚知道自己毛病,所以他竭力隐藏,他从不把对明楼的占有欲表现出来。 明诚说完自己诚实,身体力行来作证,蹲到明楼身旁。 “我看你是笨”明楼也知道明诚多多少少有一点在挤兑自己。 我诚实,言下之意,你不诚实。 他今天等在酒店,书也没看好,老是走神,好容易明诚回来了,还来挤兑他。 但是明楼心情好了一些。 明诚太百依百顺,压抑得深,明楼有时候都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好像可以一直踩,永不触线,明楼进一寸,他就让一寸。 偶尔明诚出言顶撞,明楼嘴上不说,心里是开心的。 明诚用脸蹭一下明楼的胯间,捉了明楼的手放在唇边,去吻明楼的指尖。 明楼的指尖翻了好一会子的书,手上有墨香。 明诚为自己叹息一声。 他连他翻过书的指尖都觉得没人比得上。 明楼爱写字,食指和中指都有茧子。 明诚吻他细腻的手心,舌尖也爱抚他带着茧子粗糙的手指。 才一天,他就想念起明楼的味道。 明楼情欲勃发,他感觉得到。 但是明楼突然抽回自己的手指。 “去洗澡,多洗几遍。” 声音冷淡。 明楼洁癖之余,鼻子尖。 明诚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明楼是迁怒,他知道错不在明诚。 明诚知道明楼爱干净,觉着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忘形,平日里再动情,也是要去洗澡了才能伺候明楼的。 今天这一身灰尘味,坏了明楼的兴致。 明诚进了浴室。 他脑海里上一刻满满都是明楼说他笨时有些宠溺的样子下一刻又变成他冷冷抽回手指时候的表情。 不受自己控制,明诚的下面涨得难受。 明楼鲜少给他服务,在他还小的时候明楼教过他怎么抚慰自己,他懂事一点以后,明楼就很少碰他,即使他想服务明楼,也还要看明楼心情。 明诚不喜欢自己做这种事,他到二十七岁,没有和别人真正上过床,平时欲念上来了,也是以服务明楼为主,对自己倒是淡。 只是今天明楼冷冷清清让他去洗澡的样子总让他觉得那团火堵在胸口,烧得难受,他有些急躁,冲了半天凉水,除了浑身凉透外一点用也没有,明诚没办法,只好把手伸下去。 明诚机械地动作,全没觉得享受,出来的时候只觉得累,他把头抵在在浴室的墙面上低喘两声。 明楼躺了有一刻钟,或者只有几分钟,心里到底不爽利,他起身进了浴室。 明诚在拿毛巾,准备擦干身体。 明楼走了进来,只要明楼在,明诚从不锁门。他怕明楼有事找他。在他的世界,明楼来去自由。 明楼走到马桶边。 明诚把毛巾围在腰上。 “那边马桶坏了”明楼眯着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两个卧室都带独立的洗浴间,他平时不用明诚这个。   ☆、第 10 章   第二天明楼起床的时候明诚不在。   等他洗漱完毕,明诚刚好回来。   明诚出去跑步,胸口湿了一块。   穿的运动裤,露出脚踝一截,细但是有韧性,一看就知道爆发力不错。   “大哥要去哪?我换身衣服去备车”明诚暗骂自己粗心,大哥要出门还要等。   明诚视线游移,经过昨晚,他有些不敢直视明楼。   “不用了,我去找汪曼春。”   “你们在哪里见面,我下午来接你去看戏”   “下午我们直接过去”明楼说。   “汪曼春也去?”   “嗯,叫她去陪汪水重”   还是明楼周到。   “下午三点老地方去和黎叔见面”明楼说完并不挪步。   明诚只好抬头看他,还有什么交待。   明楼眼睛扫一眼明诚的嘴角,伤口细,不仔细看不出来。   明诚脸发烫。   “上点药”明楼说完才出门。   明诚冲了澡换了衣服出来,胡乱吃了一个苹果,明楼不在,他不用顾及自己坐姿,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沙发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昨晚明楼看了一半的书。   明诚拿起来接着看。   密密麻麻的英文,明诚看起来比明楼要吃力一些,看得大半个时辰,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醒过来已经是中午。明诚感觉嗓子痛,试着讲话,发现嗓子哑了。   昨天冲凉水澡今天又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估计着了凉,明诚昏昏沉沉爬起来想找药,又想起酒店他只备了阿司匹林和一些外伤用药。   明诚不再理会那点小感冒,出门去随便找了家店准备随便对付一顿,面端上来,油汪汪的,明诚吃了两口实在咽不下去,索性放下筷子结了账。   又去找黎叔。   等明诚到戏院的时候已经是六点过了。   包厢里只有李参商和汪水重。   李参商来得早,明楼还没到。   “李长官,汪小姐好”明诚问好。   “曼春姐姐和明长官没来?”汪水重关心别人比较多。   “阿诚先坐”李参商起来招呼明诚。   “他们稍后就到,多谢”明诚说。   嗓子哑,倒是比平时更有磁性一些。   “感冒了?”李参商问。   “不碍事”明诚答。   李参商出去一趟又折返回来。   一会就有人端了热水上来,给明诚添了热茶。   李参商给汪水重倒一杯热水。   “喝点热水暖一下”眼神看着明诚。   明诚看面前两个人甜甜蜜蜜,有点尴尬,刚想起身。   “不舒服就不要乱动”李参商说。   “我没有”汪水重嗔怪。她一进来就说外面又吵又乱,说吵得她脑袋疼,她以为还像在德国听歌剧那样,环境优雅,安安静静,这里是包厢还好,下面大厅已经吵成一锅粥。   但是李参商眼神分明看着明诚。   明诚只好重新坐下。   “我去看看曼春姐姐到了没有”汪水重坐不住。   “慢着点”李参商嘱咐。   “知道了”汪水重心里抹蜜,嘴上假装不耐烦。   汪水重才出去。   李参商就挑起明诚下巴。   “嘴角怎么破了”   “吃甘蔗不小心划到的”没想到事先想好的说辞会派上用场。   “不小心”李参商歪着头仔细查看。   明诚退后一点。   “没事了”明诚说话有些吃力,好像刀子磨过声带一样难受。   “嗓子这么哑?”   “有一点”   “也是吃甘蔗吃哑的?”   “天凉吃冷了”明诚只好顺着话赶话地说。   “那先去医院,戏什么时候不可以看”李参商说。   “戏是常常有,俞老板可不好请”明楼走进来。   汪曼春和汪重水在他身后。   李参商收回自己的目光。。   汪水重拉着汪曼春,自己坐到了李参商的右手边。   明诚站起来给明楼让位置。   “谁要去医院?”明楼问。   “没有的事,有点感冒,李长官体恤下属”明诚赶紧回答。   “这么大个人,照顾不好自己,还坏了李长官雅兴”虽然是责怪明诚,但是看得出来,两个人关系匪浅,说话才这样随意。   “附庸风雅罢了,看个热闹,不像明长官,是内行,听说比角唱得还要好”李参商一脸认真,看似恭维。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然不能忘”明楼不肯吃亏。   明诚头昏脑涨只盼着戏快开场。   俞长久偏偏这个时候进来了。   “阿诚哥,来了也不说一声”他进了包厢就奔着明诚走过来。   没有理会明诚的两个长官。   “这位是李长官,这位是明长官,汪大小姐,汪小姐,这位是俞老板”明诚站起来给众人引荐。   说话辛苦,中间停顿了几次。   俞长久应付地对众人点一下头。   他还没化妆,是本来面目。   清清爽爽,半点不妩媚。   李参商看俞长久两眼。   不过如此。   明楼看李参商表情,就知道,俞长久不入他法眼。   眼光倒是挑。   “一会别急着走,一起吃顿饭,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俞长久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不懂避嫌。   戏子在达官贵人眼中□□不如,有钱有势的人包养起来玩,撑门面都算不上。   “行”明诚说。   “一会我让人给你送药过来。”   俞长久听明诚说话困难,自作主张。   “没事,戏要开场了,你先忙”明诚感觉到大家视线的焦点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有些不习惯。   俞长久这才离开。   “难怪这么多人来凑热闹,这俞老板生得真俊”汪水重沉不住气最先开口。   李参商不言语,心想世人都爱俗物,明珠易蒙尘。   “我看俞老板对阿诚哥上心得很哪”汪曼春说。   不用汪曼春下套,汪水重立刻接上。   “对啊,我看俞老板对这位明先生很是青睐啊,不是说要约俞老板这样的名角吃饭,要挤破头的吗?”汪水重刚回国,很多东西不清楚。   “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明诚说,语气不咸不淡,不愿多谈。   “阿诚哥不好意思了?要是阿诚哥真喜欢,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就范。”汪曼春说。她今天存心找茬,要给明诚一个下马威,女人直觉最是敏锐,这次师哥和明诚从国外回来,他们两个之间的感觉明显变了,他不喜欢明诚对明楼的态度,谦恭之余总是带着无尽深情的模样。   一个下人而已,凭什么觉得他可以用那种眼神看着明楼。   偏生明楼平日里似毫无觉察,叫她开不了口问,总不能让明楼觉得她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我不逼良为娼”汪曼春言辞越界,明诚也冷了脸。   明楼作壁上观,他在心里给汪曼春加多浓墨重彩的一笔,有待日后算账,但是面上全看不出来他站哪一队。   汪曼春更加有恃无恐。   “这么说阿诚确实不爱美人爱戏子?”   李参商叹息一声,明楼沉得住气,他却不喜欢明诚在他的面前受人奚落。   “要上阿诚的床,不管是美人还是戏子恐怕都得排队。”   把明诚身价抬高,不去纠结明诚喜欢的是男是女。   李参商是谈判高手。   汪水重看李参商一眼,李参商一向明哲保身,鲜少出头作靶,今天一反常态。她向来以为李参商稳重,即使她百般示好也只是礼貌地保持着距离是君子风度。   她没想到,是人不对,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君子,只有不对的人。   汪曼春出言奚落,明楼岿然不动。   但是李参商开口,另当别论。   “你们要拐我的人总要问问我的意见吧?阿诚吃我明家的饭喝我明家的水长大,想上他的床,恐怕得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他唇边自然卷出一抹笑意,三分玩笑七分真。言语冠冕堂皇,又透着暧昧,想听到什么内容,就可以解读出什么内容。   “明长官说得对,中国有句老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兄如父,明长官既是阿诚的长兄,又似阿诚的父亲,我们说了都不算,阿诚肯定要听家长的。”李参商在长兄和父亲的时候加重语气,绵里藏针,他要提醒明楼,他和明诚身份尴尬,叫他知难而退。李参商恰恰戳到明楼痛处,明楼没想到李参商眼光那么毒,戳一下就点到他的死穴。   到底是事实。   素来能言善辩的明长官,也有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阿诚只是明家的仆人而已,明先生公务缠身,阿诚一点俗事琐碎不敢劳明先生费心”明诚划清一点界限,叫明楼好受些。   但是听在李参商耳朵里,觉得明诚实在委曲求全,又想开口,明诚瞪他一眼,李参商摸一下自己的鼻子,到嘴边的话换成了“阿诚说得对,是我中文不好乱用俗语。”   明楼眯着眼睛多看一眼李参商。   蛇打七寸,李参商这局略胜一筹。   “李长官说得对,我近日是准备为阿诚做主,提一门亲事,成家立业是男人的根本,家国天下,总要先有家,你说是不是?”   汪曼春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透露出一种古怪,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明楼的这招“将计就计”用得好。   他要叫李参商知道,即使明诚不落明家,要落到谁家,也还是他明楼说了算。   明诚不多言,随明楼胡说八道。   李参商没有还手,互有输赢,他暂时不想和明楼硬碰硬。   ☆、第 11 章   汪水重感觉到了火药味。   “戏开始了,大家看戏。”   唱的是【武家坡】。   王(俞长久):指着西凉高声骂,无义的强盗骂几声。为你不把相府进,妻为你寒窑受苦情。既是儿夫他将我卖,谁是那三媒六证的人?   薛: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哪。   王(俞长久):你说此话我不大信,那苏龙魏虎是内亲,二人同把那相府进见了爹爹就说分明。   薛:因他三人与我有仇恨,咬定了牙关他就不认承。   包厢里的一众人消停下来听戏。   汪水重看得心急“你说这怎么会就不认识了啊?要是我喜欢的人,再过二三十载我都认得”,她边说边看李参商。   现在的女孩子,不同于旧时,感情表白炽热大胆。   “真有人会不认得”李参商说。   “怎么讲?”   “样子不一样,又不上心,站在面前也认不得”李参商说。   明诚没有心思听他打哑谜,他今天还有任务在身,苦于一时找不到好借口脱身。   “阿诚你去看看下面什么人在吵”明楼开口。   “好”   二楼还有几个位置偏一点的厢房,明诚顺着走过去,没有看到特别值得留意的人,有好几个都是熟面孔,他又站在楼上往下看。   “我出去透一下气”李参商站起来。   “我也去”汪水重跟着说。   “我去洗手间”李参商补一句,脸上带着一点邪气的笑意,看得汪水重不好意思。   汪水重这才羞红了脸老实坐下。   “盯得这样紧做什么”汪曼春取笑她。   “明长官视你如珠如宝,你自然不急”汪水重半埋怨半撒娇。   明眸动人,暧昧不明时最抓心挠肝,汪水重一点也不是李参商对手。   汪曼春抬头看明楼,正遇到明楼找她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温柔缱绻。   李参商出了包厢,四处打量。   “不止吃不好饭,有女人在,戏也看不好”李参商寻到在二楼角落里站着的明诚。   “没有的事”明诚看着底下戏台。   李参商搭一只手到明诚额头上。   温度高得烫手,难怪明诚看着脸上泛红。   “出去买点药”李参商拉明诚往楼下走。   “不用”明诚不好使大力气,官大一级压死人。   虽然他还安排了人在戏院排查找人,但是总归是自己守着放心些。   两个人都不让步。下面有人埋着头往楼上走。   楼上包厢不是出得起价就可以订的,要有身份。   往楼上走的人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就是服务生。   这个人肩膀上搭一条毛巾扮作服务生,毛巾雪白,一点没用过,衣服袖口一点毛边也没有,不是经常擦桌子的服务生该有的齐整袖口,明诚心里起疑本能反应把李参商往后拉了一把。   对方出手快,匕首离开李参商只有一寸远。   明诚捉住对方手腕,对方一击失手,右手被明诚握住,回转一圈攻击明诚,明诚捉住他的手一点没松,对方干脆松开右手放开匕首,左手在下接了匕首又去袭击明诚腹部。   被明诚一脚踢在膝盖上,整个人跪下来。   明诚正想有所动作,把人扣牢实,听到明楼的声音。   “阿诚,怎么回事?”   明诚往上看,是明楼。他怕来袭击的不止一个人,如果是那样明楼有危险,明诚想着明楼分了心,本身头昏乏力,力气不像平时那样大,对方猛地往上撞了明诚一下,挣脱开他的桎梏,一溜烟往下跑了,明诚有心追上去,又怕中了调虎离山,没人护着明楼,他毫不犹豫,越过李参商,往楼上跑。   李参商拉住明诚。   眼睛里是担忧。   明诚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刚才拉开李参商去捉对方手腕的时候,对方匕首回转,明诚的手被划破了一点,匕首锋利,血立即涌出来,看着吓人,其实不过是一个小伤口。   “没事”明诚朝李参商点一下头,几步跨上楼梯,去到明楼身边。   明楼没开口,明诚先说“大哥没事吧?”   “顾好自己”明楼看一眼他手上的伤。   “什么货色,也能让你见血。”   明诚只能点头挨训。   李参商旁观。   明楼嘴硬,动作轻,掏出自己的手帕,拉过明诚的手。   “没事,大哥”明诚顾忌周围都是人,要把手缩回来。   “现在才来知道害臊,学艺不精,丢我的人”明楼边说边捏紧明诚的手指,把血迹擦干,才看清楚是个小口子。   看清伤口小,明楼放了心。   明楼知道李参商在看。   他摸着明诚手烫,覆一只手到明诚额头上。   “烧起来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饭都白吃了。”   “大哥”明诚讨饶。   “好了,先回去处理伤口”明楼语气放缓。   “大哥,俞长久说……”明诚记住俞长久说要吃饭。   “说什么?”明楼加重语气。   明诚不敢再违背他的意思,只好摇头“没什么”。   明楼和明诚之间,自然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亲昵。   纵然是一个在骂人,一个在挨训。   到底他们自己愿意,旁人哪里有什么立场表示反对?   李参商在这一刻,知道自己只是个外人。   但是风水轮流转,故人心易变。   谁说得准。   汪曼春和汪水重这时候才走出来。   汪水重看明诚手上还抓着明楼的手帕。   “阿诚这是怎么了?”   “救我,受伤了,我看这抗日分子不仅胆子大,消息也灵通,才来就有人给我送见面礼”李参商怎么说都是明楼和汪曼春的直属长官。   这个话说出来,是给明楼和汪曼春难看。   “让李长官受惊了,这些抗日分子真是无处不在,我立刻封锁这里,一定把人找出来”汪曼春道。   “人都没影了”李参商凉凉地开口。   “李长官放心,我一定彻查此事,给李长官一个交待”汪曼春语气殷切。   有事故就有机会立功。   “幸亏有阿诚,阿诚,我送你去医院”李参商话里有话。   “好在李长官没有受伤,乃是不幸中的万幸,阿诚那点小伤,哪里能碍什么事。”明楼大事化小。   李参商面色又难看几分。   他原先不确定,现在明楼帮他下了决心。   明诚知道李参商真心关心自己伤势。   “我没事”明诚对李参商摆一下手。   “曼春,你留下来查清楚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就敢下毒手”明楼又转过头对李参商说“扰了李长官的兴致,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有司机”李参商态度冷淡,招呼了汪水重,往外走。   走之前看一眼明诚。   人说情深难长久,但是李参商那一眼抵万年。   “在家休息几天,好了再来上班”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谢谢李长官”明诚觉得李参商眼神熟悉,又不知在哪里见过,竟然莫名觉得心酸。   明楼看一眼两个人。   “受这点伤倒是值”明楼在李参商走远后开口。   明诚实在没办法和不讲道理的明楼讲道理。   ☆、第 12 章   明楼走在前面。   明诚抓紧时间,招呼了自己安排在戏院的人,让他转告俞长久,事发突然,改日再聚。   明楼站在车旁等他。   明楼把后座的车门替明诚打开,示意他进去。   “大哥,还是我来吧。”   明楼没动。   明诚只好坐上去,明楼带上门,自己坐到前面去开车。   明楼发现只要愿意看,后排的人所有的表情都尽可收入眼底。   “李参商才走马上任,这么快就有人要下手,有点不同寻常”   明诚开口。   说话的时候要大喘气,嗓子痛得冒烟。   “嗯?”明楼看一眼观后镜,带点询问。   “如果不是我们的人下的手,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其他打游击的散兵,一般他们倾向于暗杀臭名昭著的汉奸卖国贼,一来振奋人心,二来威慑伪政府。李参商才上任,对普通大众来说,一点名声也没有,杀他没什么大的用处”明诚说话吃力,一字一句像从嗓子里磨出来的一样。   有的地方破了音,挤不出来,换成气声说话。   听着都像钝刀磨肉一样痛。   “回去再说”明楼看一眼观后镜,对明诚的说辞不表态。   车子开得平缓,明诚想理一遍事情经过。   事若无常必有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环节被忽略了,但是车子有节奏地摇晃着,明诚头昏脑涨,只好闭着眼睛假寐。   明楼看他睡着,车子又开得慢些。   明诚平日里喜欢锻炼,身体底子好,很少生病。   这次病来如山倒。   在车上人就烧起来了。   明楼开门叫他的时候发现他满脸通红,抱了人往酒店快步疾走。   “大哥”明诚睁开眼睛看到明楼的脸,想说自己能走路,但是嗓子已经彻底哑了,话讲不出。   “没事,睡会就好了”明楼抱着他说。   明诚那样高的个子,虽然瘦,到底也是一百多斤,明楼抱得稳稳当当。   明诚刚来明家的时候整夜做噩梦,明楼要逼他自己一个人睡,他做了噩梦满脸泪,抱着枕头站在明楼的房外,迟迟不走。   明楼心狠冻他到半夜。   最后放心不下,还是开门看一眼。   明诚抱着枕头人贴在门上,姿势都没有变。   明楼只有放他进去,明诚躺在床上又躲得明楼远远地,分明想靠近明楼又不敢,把小枕头横在床中间。   明楼把枕头拿开,把小小的明诚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脊,酥酥麻麻又有安全感,明诚三两下就可以入睡,一觉睡到大中午。   睡着了梦到肉包子,馋得紧了流口水,抱着肉包子啃。   明楼满脸被他啃得都是口水。   吃完包子砸吧一下嘴,又把人肉抱枕抱紧一些再睡。   被抱得紧,翻身都不便,伸手去够床头的纸巾,才伸手,明诚就咕哝着收紧细细的手臂。   明楼只好挂着满脸口水睡觉。   明诚醒过来,明楼问“是不是梦到了肉包子”,明诚惊慌失措地点头,觉得明楼有魔法。然后明楼牵着他去街上买肉包子,一次买十个,让他吃够。   明诚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觉得明楼既无所不知,又无所不能的。   明诚恍恍惚惚地,觉得他好像还是只有十来岁。   抱着明楼最安全。   除了明楼身边,哪里他都不要去。   在门口冻到半夜,也是值得的。   先冷而后知暖。   他迷糊着喊一声大哥,有鼻音。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明楼步子迈得更大一些。   明楼把明诚抱上楼进了房间,又着紧着打电话给苏医生简单交待了一下明诚的情况,让她赶紧过来,嘱咐她不要告诉明镜。   明楼进屋打了水,把手帕浸了凉水叠好放在明诚的额头。   明诚烧得有些迷糊。   明楼起身要再去换水,明诚抓了他的手不放。   嘴里想说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只咿咿呀呀地发出单音节的词来。   明楼反握住明诚的手。   明诚这才安静下来。   明楼单手濡湿手帕,再放到明诚的额头上,自己也溅了一身水。   苏医生过来的时候,明楼还维持着握着明诚手的姿势。   苏医生非礼勿视,假装没看见。   “苏医生你给看看,从来不生病的,怎么一下子病得这么厉害”明楼要起身,他一站起来,明诚的手就捏得死紧。   “还跟小孩似的”明楼解释。   “病人无意识的时候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喜欢攥着东西,没事,让我来吧,明先生。”苏医生会说话。   明楼狠心使力挣开明诚的手,自己走到外面沙发上等。   过了好一会,苏医生才从卧室出来。   “怎么样?”   “感冒引起的发烧,扁桃体也化脓了,交叉感染,我先开点退烧消炎的药,明先生病情严重,最好是输液,你看是去医院,还是我把药带过来?”   “劳烦苏医生带过来吧,医院人多,休息不好”明楼说。   “那我现在去准备,你先把药给他吃了”苏医生把药给了明楼,说清楚吃几粒,又把明诚手上的小伤口消了毒包扎好,才离开。   明楼烧了热水,等水凉了,自己试了温度合适,才拿了药进房间。   他把药塞到明诚嘴里再倒水。   倒水进去的时候明诚不配合,水洒了一半,顺着明诚的脖子往下流。   明楼两指捏着明诚的两颊给明诚灌。   明诚吞唾沫都难受,吞水喉咙痛,被明楼一灌,呛得咳嗽起来。   脸色越发痛苦,药也吞不进去。   明楼没办法,含了水喂明诚,给他渡过去。   明楼舌尖温度低,明诚自然而然地吮吸明楼伸进去的舌头。   明诚口腔温度高,舌头湿软滑腻软绵绵地去纠缠明楼。   明楼不恋战,退出来,明诚不满意地张开嘴追逐。   找不到,急得醒过来。   明诚睁开眼睛。   明楼的唇上还有水光。   明诚分不清楚刚才是梦还是现实。   “吃药”明楼把剩下的药喂给明诚。   明楼演技好,半点看不出异样。   明诚不敢问,老实吞药。   明楼听到他肚子咕咕叫。   “饿了?”   明诚想开口才发现嗓子还是说不出话,只能用气声勉强表达自己的意思。   “额~”一个饿字说得歪歪扭扭,真的回到小时候。   “喝粥?”   点头。   “我让人送粥过来,还想吃什么?”   平时强势的男人,温柔下来。   让人防不住。   明诚摇头。   小时候他不懂事总期待自己会生病,生病明楼就着急上火,对他百依百顺。大一点知道心疼人了,懂得明楼辛苦,再不愿意做他的累赘,时刻争取最佳状态。   很多年不生病,倒有些忘了,大哥这种时候最温柔。   ☆、第 13 章   等粥的时候,苏医生回来了。   她给明诚打了点滴,说自己要守着。   明诚坚持让苏医生回去,苏医生看他吐字辛苦,态度又坚决,只能无奈地把希望寄托在明楼身上,指望明楼不要听病人的。   “没关系,苏医生回去休息吧,一会我来取点滴,只是明天要请苏医生你再过来一趟。”   万没想到明楼跟着任性。   苏医生没办法,只好应了。   “我有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家姐,现在暂住酒店”明楼送苏医生出门的时候说。   “知道”苏医生了然。   苏医生刚走粥就送到了。   一碗简单的白米粥,还有一碗馄饨。   明楼扶明诚坐起来。   白米粥面上撒了一层碎碎的葱花,看上去绿油油,明诚从前就爱这样吃。   明楼端过来。   “我自……自己来,大哥”   明楼把粥递给明诚。   “今天见黎……黎叔”   一句话讲得支离破碎。   “先吃饭”明楼打断他。   明诚只好老实喝粥。   明楼这才自己端了馄饨吃。   明诚嗓子痛,吞粥吃力,但是怕明楼担心,干脆长痛不如短痛,忍着不舒服,努力把白粥喝完。   明楼比他吃得慢。   馄饨闻着香,比白粥提味一些。   但是他生病,历来只能先喝粥,不能吃油荤。   明诚看明楼吃得香,味浓汁厚,又有些眼馋。   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明楼。   明楼被他盯着吃了两个,忍不住笑,也还是用勺子舀了一只馄饨递过去。   明诚自然地张开嘴接了。   吃完才想起来,大哥才吃过那个勺子。   越发觉得香。   明楼却不肯再喂了,只管自己细嚼慢咽。   明诚就是病了也消停不下来。   他假装唉声叹气。   “真有那么好吃?”明楼配合他。   明诚不敢说你吃过的当然好吃。   他说“素的吃多了,就想吃荤的”   明楼看他一眼。   “我饿着你了?”   明诚这下子耳朵尖跟着脸一起发烧。   明诚不说话,明楼如愿了,安静地把馄饨吃完。   “再睡会”明楼说。   明诚舍不得睡,和明楼翻旧账。   “大哥,给我提……提了哪家亲?”明诚想起明楼的话,当时不拆穿,事后问审。   挑得好时候,明楼不会发火。   “明家,好了,快睡”明楼敷衍着应付他。   明诚后悔问。   现在脚丫子都觉得烫。   他缩一下脖子,恨不能把脸埋到被子里。   明楼云淡风轻,借力打力。   明诚不战而败。   “也不怕闷死”明楼说。   小时候明诚睡觉,就是这样,恨不得把脸埋到被子里,密不透风才觉得舒服。空气不流通,闷着睡得脸通红。   明楼把他拽出来,他过了几分钟又钻进去。   明楼没办法,把他箍在自己怀里。   明诚倒是会变通。   把脸就着明楼的睡衣,埋到明楼的胸口。   毛茸茸的脑袋,蹭在明楼光滑的锁骨处。   又不安分,胡乱摆动着小脑袋找舒服的姿势。   □□也被他磨红。   明楼一向气性大。   “你是仓鼠吧?”明楼等他醒了才发难。   明诚还小,听不懂讽刺。   “仓鼠是不是老鼠?”   “不算是”   “不算是,是不是?”   “仓鼠是仓鼠亚科动物的总称,老鼠是鼠科动物”   “那为什么说我是仓鼠,不说我是老鼠”小孩子的思维实在让明楼头痛,明诚关注的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明楼也被他带跑偏。   “因为仓鼠吃东西的时候两颊鼓起来,胖嘟嘟的,像你一样”明楼掐一下明诚长了一点肉的脸。   “那可不可爱?”明诚追问。   明诚还在记恨,前两天明楼走在街上,有个吃糖葫芦的小女孩子,把腮帮子吃得鼓鼓地,脸颊又红又圆,站在原地一个人,身边一个大人也没有。明楼走过去问小女孩家人,小女孩懵懂无知,还只知道吃,明楼只好牵着明诚陪着等。   等小女孩的妈妈找回来,千恩万谢要走的时候,明楼捏了一下小女孩圆嘟嘟的脸蛋说“小朋友可爱,不难等”。   明诚拉紧明楼的手,怕他被抢走。   现在逮着机会,也要问明楼,觉得自己可不可爱。   “可爱”明楼笑着说。   明诚心满意足。   “我是小仓鼠,大哥是大仓鼠”   明楼才笑不出来。   明楼边说边把被子拉下来一点。   明诚把脸露出来,刚吃了药本来就困,又喝了粥血糖上来了,倦意也跟着密密麻麻地涌上来,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明楼睁大眼睛守着。   书也不敢看,他看书容易入迷。   明楼坐在床边,只这样看着床上的明诚。   并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明楼取针头的时候小心轻放明诚也还是醒过来了。   明楼拿棉签压着明诚的手。   明诚刚转醒,迷迷糊糊看是明楼,就笑一下。   本能地。   笑都给他。   像婴孩一样纯真无戒备,心完全打开。   明楼这一次没有闪躲。   他完全接受明诚对他的不设防。   眼神和明诚对视。   倒是明诚。   好容易明楼不回避他,被明楼双眼一看,他自己又受不住。   还好本来就烧,脸上看不出异样。   “大哥,去睡会”明诚尽量少吐字。   “不碍事”明楼压着他的手,坐在床边。   “别想东想西,快睡”明楼说。   “睡睡不着,睡了一”下午都没说出来。   “行了,你等着”明楼打断他。   血这么一会也止住了。明楼丢了棉签转身去拿东西。   回来明诚一看是一本《追忆似水年华》。   明诚的脸黑了一半。   像砖头一样厚的一本,到哪明楼都带着,带着自己又不拎东西,还是明诚累。   明诚不像明楼什么都读。   明诚喜欢实用性强一些的,明楼说他功利,不懂欣赏。   明诚心想不多学点,事情做不好还不是要被骂。   明诚以前说“睡不着就看这本书,治疗失眠”被明楼收拾得惨。   明楼逼着明诚每天念足一个小时这本书的内容给他听。   明诚刚开始法语发音不标准,错了明楼就会喊停,到念对为止,后来明诚说法语,一点口音都没有,都是拜明楼所赐。   明楼随便挑一段,念给明诚听。   “现实折过来严丝合缝地贴在我们长期的梦想上时,它盖住了梦想,与它混为一体,如同两个同样的图形重叠起来合二为一一样”   明诚没想到他翻开就是这一段。   明楼对明诚管得严,明诚看过的书要做注解,他会翻阅,敷衍了事或者读得不透都没好果子吃。   明诚当时情感炽热,他在这一段旁边写的“你就是我的梦想”。   他又怕明楼懂,又怕明楼不懂。   忐忑等明楼来看,明楼看了只字不提。   他又觉不幸又觉庆幸。   往事汹涌,明诚闭上眼睛阻挡。   谁料闭上眼睛,听觉更敏锐。   明楼声音低沉,法语读音轻缓,没有大的起伏,配合这本书恰到好处,明楼的音色独到动人,就好像雨帘子一样,延绵浪漫。   灯光有些暗,明楼在床边低低地用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念一段文字。   明诚觉得自己听了很久。   儿时他恨一直细雨绵绵的冬天,总觉得过不去,事多难做天又冷,地湿路滑走路都稳不住,还要拎大水桶,水桶有他一半高,水要拎满,因为个子小,力气不够稳不住水桶,走不了直线,只能左右颠簸着走弯路,水洒出来溅湿衣服,又冷又贴身。   凉意透过肌骨浸到血液里,跟着流到心脏。   寒冬过去很久,寒意也不退。   但是此刻。   明楼的雨声覆盖了过去那些细雨。   让他觉得那些冬天早就已经过去了。   明楼是他贫瘠生命中的那朵玫瑰。   他心甘情愿被这朵玫瑰驯养。   明楼偶尔抬起头看他一眼。   眼神又淡又浓。   明诚只觉得安静下来的明楼面如满月,眼若青莲华。   他虽然身在修罗场,但是明诚知道他有怜悯心是菩萨心肠。   明诚跟着明楼的声音走,渐渐静下来。   明楼低着头念书,直到感觉不到明诚的视线,才又抬起头来。   明诚呼吸均匀,眉目舒展。   已经和着明楼的声音睡着了。   明楼多看了一刻,关了床头灯。   世事难料,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关了灯,屋子暗下来。   明楼在床边的黑暗里坐着。   他只觉头痛。   世间安得双全法。   ☆、第 14 章   明诚半夜被渴醒,口干舌燥。   他想起来喝水,手微微一动,感觉到。   明楼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   明楼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床,握着明诚的手睡着了。   “又想我走,又不放手”明诚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戳一下明楼脸颊。   晚上安静,一点干扰也无,明诚心里澄清透亮。   平日里他不愿意叫明楼为难,很多东西不挑明,假装自己不懂事故,什么都不在乎,一条路闷声走到底。   不怕拒绝,不怕拿热脸去贴。   说到底,是因为他怕,怕两个人都裹足不前,永远只能原地踏步。   他愿意做一直伸手的那个人,只要明楼不往后退,不,即使明楼往后退也不要紧,他会朝着他一直走。   思念比忘记快,就可以了。   明诚虽然看不清楚明楼的脸。   但是他知道明楼睡得不好。   明楼比他事多,又爱挑剔。   有几次明台生病,明镜让他守着,他倒好,一概跑到沙发上睡。   少不得又被明镜教育一顿。   明诚担心明楼睡不好,第二天起来腰酸脖子痛。   享受片刻光景,还是轻轻推了他一下。   明楼一下子惊醒。   “阿诚,哪里不舒服?”他的话没说完,人已经站起来,半弯着腰,手覆上明诚额头。   “大哥”明诚已经可以说话。   明楼把手收回来,伸到床边想开床头灯。   明诚的手搭过去,按住了明楼想开灯的手。   月光透不进来。   房间里一点光也没有。   谁也看不见谁。   明诚捉了明楼的手过来,放在唇边。   吻了一下。   不带□□,无关风月。   却比直接的□□更勾人。   明楼静静地站了片刻。   “是想喝水,还是想上厕所?”他问。   “想喝水”明诚说。   明楼收回手指,开了灯。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明楼倒了水过来,明诚难得一次自己当大爷,就着明楼的手喝了水,又赶明楼去睡。   “大哥去休息,我已经好了”明诚说。   “小时候像牛皮糖,长大了用完就变脸”明楼顺手喝一口水,清了一下嗓子说。   第一次明楼一时心软半夜明诚进去,后来根本赶不走,赶他走他立刻抱着小枕头出去,不言不语,出去就安静地站在门口,明楼不管他,他就站足一夜。   明楼这样的人,也无计可施。   大概也是有的,只是不想。   孩子再小,也本能地知道拿捏大人软肋。   他一直和明楼在一起睡了一年多,到他十四岁的时候。   明镜动口,明楼执行,硬是把他赶出去。   明诚那个时候不知道大姐为什么要插手,不知道明楼为什么突然变脸,下大决心赶他走。现在明楼提起,他想起那段往事终于知道原因。   有的事情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叫人坐不住。   他面红耳热,怕明楼也想起来面子上挂不住,干脆学小孩子说话插科打诨“七磅硬了”。   把翅膀含含糊糊说成七磅。   明楼笑起来,知道他已无大碍。   “没个正形”   “跟谁学谁”   明楼嘴角带笑,站在床边看了他几眼。   “有事叫我”明楼说。   “我知道”明诚答。   明楼回自己卧室睡觉。   明诚睡了大半天,一点不困,一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睁眼就看到明楼。   “起这么早?”   “睡不踏实”   “我让苏医生过来”明楼说。   “不碍事了”   “病要治断根”明楼不管他的说辞。   两个人收拾洗漱,吃了早餐。   明诚退了烧,头脑清醒得多,只是嗓子还有些哑。   “烧已经退了,不用再打点滴,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两天吃清淡一点,少讲话,多喝热水,过两天就没事了”苏医生又叮嘱几句开了些药才走。   房间里衣服丢得到处是,零散的餐具摆在桌上也没有收。   明诚把衣服收好,准备送去干洗,又打电话叫人来收拾。   “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昏”明诚好一点就闲不下来,明楼坐在沙发上抱怨。   “马上收拾完了,老人家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明诚答。   “说什么,再说一遍”   明诚看他,明楼抬起半边报纸挡着自己的脸。   眼神带着一点审视和小小的威胁。   这么可爱的表情,明楼自己看不见。   真是浪费。   “老当益壮,有心有力”   明诚色胆包天。   明楼咳嗽一声。   他从来都知道,只要纵容明诚一尺,他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一丈。   一点都不怕每次爬得高,摔得痛。   明诚才刚好,明楼比平时宽容一点。   “对了,昨天和黎叔见面说什么了”明楼转换话题。   “黎叔说日本天皇最近生日到了,上海所有的日本高官都要聚集在一起庆贺……”   明诚正在说话,电话响了。   明诚接起来。   “嗯,我是,什么?好的,我马上来。”   明诚挂了电话,脸色不好。   明楼放下报纸看着他。   “大哥,汪曼春抓了俞长久”   “因为昨天的事?”   “嗯”   “李参商通风报信?”消息这么灵通,又神通广大,打听得到他们酒店电话,李参商无疑。   明楼并不奇怪。   “是他”   明诚穿衣服。   “你准备去哪?”   明诚不吭声。   “去76号要人?怎么要,想过没有”明楼问。   明诚情急,他知道不关俞长久的事,汪曼春不过是借题发挥,但是俞长久是被他卷进来的,他不能坐视不理。   “你一去就中了汪曼春的计,她对我们一直有怀疑。”汪曼春多方试探,明楼是知道的。   “我不能不去,俞长久不像我们,他挨不住,从76号出来,没有人形。”   明楼看他一眼。   “阿诚,我告诉过你,稳得住的人才能左右胜局。”   “大哥教训得是,只是当家做主,有大哥一个就够了”明诚承认自己缺一点处变不惊的功力,他也不怕让明楼知道,自己佩服他挨得住,有魄力。   是往好了说。   “走吧”明楼站起来。   “大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明诚不让明楼去。   “汪曼春只是想针对我”明诚说。   “什么事不能解决,病刚好,别心急火燎的”明楼走在前面。   明诚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好和明楼一起出门。   明楼肯帮忙,他觉得万事都好商量,心里也定一大半。   到了政府大厅,明诚先去找汪曼春。   明楼不方便出面,坐在办公室等。   明诚还没到汪曼春办公室就被人截住了。   “李长官让我在这里等你”来人说。   明诚跟着他去到李参商办公室。   “没想到李长官也在”明诚说。   今天周末,新政府大楼居然这样热闹。   “我知道你要来,挂了电话就过来了。”   李参商知道俞长久被捕,明诚不会袖手旁观。   “怎么回事”明诚单刀直入。   “病好些了?”李参商不答反问。   明诚点头。   “不着急,汪曼春到底是我的下属,我关照过她,不要对俞长久动粗”李参商先宽慰明诚。   明诚感激地看一眼李参商。   “今早汪曼春打电话来,说是她查到,上一次一个日本高级军官在北京遇刺,也是在俞长久的场子,她说昨天不是巧合,她即刻抓捕了俞长久。”   明诚心里叫苦,世事就是这样巧,上次自己被盯上,俞长久也知道自己身份不简单,但是他一直不点破,和自己来往。   这次自己又利用俞长久来布局,谁知道,李参商会被行刺。   这下俞长久有理说不清。   “抓人总要有证据,不能因为两次巧合就给人定罪,何况俞长久也不是一点背景没有的人”明诚说。   “我也不好直接干预她做事,所以打电话招呼你一声”李参商有他的难处。   “我去找汪曼春”明诚转身想走。   “你现在去找汪曼春,只怕她说你包庇抗日分子,反而不妙。”   李参商拉住明诚的手。   “她口头上是答应你不大刑伺候,但是我去晚一刻,只怕她有本事让俞长久以后开不了口”明诚说。   俞长久一把嗓子最重要,汪曼春有的是办法让他就范。   明诚不敢想象,因为他的缘故,叫俞长久再不能唱戏,或者有什么意外。   何况,还有一层,如果俞长久把上次在北京遇到自己的事,说出来,只怕这下不但是俞长久,自己也在劫难逃。   他倒是不怕,只是他不能累及明楼。   “我和你去”李参商说。   明诚回头看他一眼。   他怕人情重,不好还。   “万事有我”李参商说完用力握一下明诚的手。   随即松开,自己迈开步子往前面走。   让人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明诚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操心。   一时也无法理会这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发点小段子:「真不用,大姐我有喜欢的人了。」明诚拒绝明镜相亲的建议。明楼翻一下报纸看戏。「你喜欢的人可要不得」明镜苦口婆心。「没有啊」明诚眼角瞄一眼沙发,心虚。「你昨天同我不是这样讲的呀,你说你喜欢的人心机深,脾气大,喜怒不形于色,五谷不分又不下厨。找来做什么呀?」明诚被害得苦。「不如算了那么多缺点」明楼边动边说。「有。有优点」明诚大喘气。「嗯?」明楼戳住那一点不动。「脾气大,东西也大,心机深,插得也深。」明诚豁出去,不然明楼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明楼往外面退「还有呢?」「不会下厨,但是可以喂饱我。」明诚带点鼻音。明楼才又□□去,吻了一下他发抖的背脊。   ☆、第 15 章   “说出来就好受了”汪曼春声音温柔,乍听之下很是甜蜜。   但是手上拿一个皮带子,带子末端是皮革裹着的铅块。   她边说边抡起皮带子抽在俞长久身上。   铅块又重力量又集中,而且全看不出来伤痕,这一下打在胸口处,俞长久脸上冷汗冒个不停,气都差点提不上来。   李参商不知道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不许她对俞长久动粗。   真是笑话,不动粗,不上刑,那些抗日分子会老实交代?一个两个皮厚肉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汪曼春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不让明目张胆的来,她就来阴的。   俞长久两只手被捆住高高地吊起来,脚悬着,踮着脚尖支撑着身体。   俞长久小时候练功,什么苦都吃过,但是此刻只觉得两只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脚放下来,手就撕裂一样的痛,身体被拉扯着往下坠,脚尖踮起来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又受不住力,悬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得。   时不时汪曼春还给他几下,俞长久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震得错了位,偏生又不至于痛晕过去,只能硬生生地挨着。   “说什么,说你一个没人要的老处女玩不出新花样?”俞长久嘴硬。   平时都是人抬着,他自持甚高,又自忖身家清白,不把汪曼春放在眼里。   汪曼春一个耳光过去。   俞长久唇角立马被刮出血。   明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明诚快步走过去,心里真觉得汪曼春是个疯婆子。   他走过去要把绳子割断,放俞长久下来,汪曼春抬手挡。   “阿诚哥,你这是做什么?”   “来看汪处长耍威风,抓不到抗日分子,拿替罪羊出气”明诚沉着声音说。   汪曼春冷笑一声“阿诚哥怎么知道他只是替罪羊,莫非你知道谁是真凶?看你这么着急,你是怕他有事,还是怕他把你供出来啊?”   汪曼春烈焰红唇,说的却不是人话。   李参商这时候才从外面进来。   “李长官”   汪曼春迎上去。   “怎么样?”明诚割断绳子,俞长久站不住,往下倒。明诚把他抱起来。   碰到他的胸口,俞长久颤了一下。   明诚要去看。   “没事”俞长久咬着牙回答。   “阿诚也来了?”   李参商装作不知道。   明诚点一下头。   “审出什么了吗?”李参商问。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汪曼春说。   “汪处长一没有真凭实据,二只怕是也没有审出什么东西吧”明诚嘲讽她。   李参商转过头认真看着汪曼春,一副等她反驳明诚的样子。   端的是不偏不倚的姿态。   “阿诚,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汪曼春出言回击。   “俞长久毕竟不是普通人,我也不想才来,就被大家指着骂青红皂白不分,有证据,才能服人”李参商不疾不徐,言之成理。   “我有证据”汪曼春面上露出一点得色。   “哦,什么?”李参商给明诚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嘴上和汪曼春打太极。   汪曼春拿出一样东西。   俞长久挣扎着想扑上去,明诚把他抓牢。   俞长久从小被卖到戏院,只有一块半圆形的玉珏护身,说是他爹娘留给他作念想的。   玉珏上有一个小小的久字。   东西是普通玩意,倒是不贵,意义重。   昨天这玉珏竟然死活寻不到了。   “这个玉珏可是你的”汪曼春举高玉珏。   俞长久从小戴到大,自然认得。   “是又如何”俞长久不露怯意。   他还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就好办了”汪曼春回过头来看李参商。   “昨天你们走了,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命人四处搜捕,人是没找到,但是找到了这个。”   汪曼春把玉珏递给李参商。   “上面还有血迹”汪曼春刻意强调。   “你是说这是昨天行刺我的人不小心遗失的?”   李参商接过玉珏。   “不错,昨天阿诚受伤流了血,估计那个人身上也沾染了,慌不择路地逃命,东西不慎掉落”汪曼春胸有成竹。   “你血口喷人,我的玉珏丢失在先”俞长久气得浑身发抖。   “可有人证?”汪曼春厉声问。   “我……”俞长久又顿住了。   他性子向来冷淡,平日里就不爱和人结交,别人当面敬畏他是名角叫他一声俞老板,背后,谁都不爱去搭理他,勾心斗角在戏园子里最是热闹。   他什么时候都是孤单一人。   倒是真没有谁来证明他丢失玉珏在先。   “说不出话了吧,这个东西对俞老板这么重要,又怎么会不小心丢失呢?我看是接头的信物吧?”汪曼春脸上带一点笑意。   三分桃花颜,七分夜罗刹。   “欲加之罪”俞长久气极,胸口翻腾,一直憋在心口的血涌上来,“哇”的一声,溅了阿诚半边脸。   “证据没审出来,人命先被你审没了,昨天俞老板在戏院唱戏,玉珏极有可能是俞老板丢失的,汪处长的这个证据,未免太过牵强”明诚用手抹一把脸。   “阿诚这话说得可就没意思了,虽然不是铁证如山,到底俞长久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你蓄意阻挠,也许我已经审出来了呢?”汪曼春反咬一口。   “好心提醒汪处长一句,我听说日本天皇生日要到了,这几天日本军官要在一起给天皇祝寿,主持宴会的日本军官已经给俞老板发了帖子,审出证据来也就算了,我怕审不出证据,明长官也救不了你”明诚搬明楼出来。   “你……”汪曼春又气又恼。   “行了,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给俞老板定罪,就放人。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听俞老板唱戏”李参商说。   言下之意,要俞长久健健全全地活着出76号。   这又有何难,汪曼春爽快应允。   她蛇蝎心肠,脑子不笨,又下得去手,把残害同胞当成事业来做,自然做得得心应手,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直觉告诉她,俞长久不会那么简单。   看明诚刚才表现,她更笃定。   一天已经绰绰有余。   “阿诚哥,不是我说,该你管的你就管,不该你管的你就不要插手,手伸得太深了,掉进坑里啊,别说我不救你,就是明长官来了,只怕也没办法”汪曼春吃了亏一定要原数奉还。   白天不能说人。   “谁要我救啊?”明楼走进来。   明楼一出现,汪曼春马上变脸,笑着迎上去。   “我是公事公办,还要请阿诚哥多担待,师哥,你也替我给阿诚哥解释解释”汪曼春恶人先告状,样子又委屈,全是阿诚不辨是非忠奸自己努力圆场的样子。   “解释什么啊?”明楼明知故问。   汪曼春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不懂规矩,曼春行事自然有她的道理”明楼朝明诚发脾气,完全站在汪曼春那一边。   明诚低着头不吭声。   “都怪明家家教不严,让两位见笑了”明楼转过身,看着李参商和汪曼春。   李参商克制地回一句“明长官家教严,有目共睹。”   “还不走?”明楼对着李参商虚点了一下头,转过身看明诚。   明诚低声在俞长久耳旁说。   “没事,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俞长久到现在,多少也知道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   只怕陷害他的人也指望着拖明诚下水。   “我不会,你放心”俞长久低声回应。   明诚懂他的意思。   他让明诚安心,不会供他出来。   明诚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不方便多说,只深深地看一眼俞长久。   俞长久想如果这是最后一面,朋友一场,他不希望明诚记住的是他凄惨落魄的样子。   “我唱戏给你听”俞长久说话都困难,但是他对着明诚说。   全不管明诚阻止的眼神。   他咳嗽几声,清了一下嗓子,开口唱:   “袁崇焕今日里遭暗算,料是那皇太极使反间。   吾身虽死何足论,苍生祸福,国家气运,师危安,叫我心头滴血夜不成眠。   耳听得孤雁悲鸣寒烟外,眼见那夕阳无语下苍山。”   唱的是袁崇焕被冤杀,好似已经知道坏结局。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字正腔圆有韵味,又干又涩,喉头腥甜发音不顺畅,听上去像有东西把他的声音从肠胃里硬拽出来一般,叫人心惊胆战。   汪曼春冷笑一声:“唱吧,有你唱不出来的时候。”   李参商不忍明诚再待下去。   抬脚往外走。   明楼使了个眼色,明诚跟着先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附赠小段子:「阿诚哪儿没肉,这里偏偏肉多」明楼捏一把明诚的臀,动了一下腰。明诚不过大脑立马反驳「大哥哪里都肉乎乎的,下面的棒子也是」。明楼低低地笑一声,「因为是阿诚最喜欢的□□啊」明诚自己挖坑自己跳。   ☆、第 16 章   “硬骨头?”明楼走到汪曼春旁边站定。   “师哥你别管了,交给我就好了”   一是防备,二是汪曼春下意识地不想明楼看到自己凶残的一面。   “呸,汉奸走狗”俞长久真是个不怕事的。   明楼过去就着汪曼春打的地方又抽了他一耳光,凑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汪曼春凑过来才听见“婊子立牌坊不嫌脏。”   “师哥别脏了手,我来就可以了”   明楼这才松开手。拿手帕出来细致地一根一根地擦自己带了一点血迹的手指。   样子又专注又认真。   汪曼春送明楼到门口。   “曼春啊,我也希望你早点建功立业,师哥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明楼搂了一下汪曼春的腰。   “师哥,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汪曼春笑起来。   这边明诚和李参商走出来。   明诚蹙着眉。   “晚上我再过来看一趟,不会让俞长久生命有危险”李参商说。   明诚这才稍微安心一些,他对着李参商微微笑一下,不言谢。   “对了,李长官怎么知道酒店电话?”明诚这时候才想起来问。   “并不难”李参商回答。   想知道一个人行踪,即使那个人不说,也有一百种办法,关键看上不上心。   “明长官刚回来,行踪不定,所以……”明诚也有几分尴尬,毕竟前几日李参商才送他回明公馆,此刻就被拆穿。   “无妨,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参商看他有些尴尬,有点小时候被家长逮住小孩子的味道,只觉得趣,故意说反话逗明诚。   “是我小人之心,李长官大人大量”明诚干脆横下心来道歉。   “做人应该要赏罚分明”李参商嘴角噙着笑。   “愿听差遣”明诚咬牙,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   “我要你……”   明诚抬头等他下文。   “效仿古人”李参商过了片刻才补一句。   “负荆请罪?”明诚了然。   “不,不不,煞风景,以身相许”再情债肉偿李参商不敢讲出口。   他说完唇边的笑意才彻底绽开来,眼神戏谑地盯着明诚看。   明诚这才知道自己又上当。   李参商简直有恶趣味。   明诚耳根子有点红,李参商心里欢喜,明诚对他不是全无反应。   他怕明诚尴尬,赶紧又问一句。   “阿诚对朋友都这样上心?”   明诚古道热肠,他一早知道。   即使这温暖不是给他的,他也受用。   他不知道明里暗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反倒说得明诚心里愧疚。   “只是不想无辜的人被连累而已”明诚回答。   “身在乱世,也许本来就没有人清白”   “清者自清”明诚肯定地说。   “有没有人说过,你让人觉得很温暖?”李参商声音温柔。   他知道明楼为什么放不开明诚了。   爱算计,爱怀疑,对谁都不放心的人,最渴望热源。   而明诚好像从来不怕被冻伤。   明诚不知道李参商这句话从何说起。   “为朋友肯仗义执言,做人又磊落”李参商直言不讳。   明诚不习惯别人当面夸他。   实际上明镜老说他不懂事不让着明台,从小到大,出了事都是他的错。   明楼对他向来严厉,一百分是常态,九十九分,明楼就要追究,怎么不做到一百分?   反而没有人站出来告诉过他,他有多么优秀。   “也可能我就是俞长久的同伙呢?”明诚毕竟不是年少时候动不动就自乱阵脚的小家伙了,他半真半假地问。   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最难分。   可惜了。   早几年遇上。   可能故事全部都要改写,男女主角重换人。   当下,明楼先入为主,拔了头筹,因而有恃无恐,明诚愿意无限放大明楼那点自以为的骄纵。   李参商知道明诚又退回安全区。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让他觉得温暖不怕受伤的明诚是明楼亲手调教出来的。   到底来迟一步,没有看见他成长,只看见他开花。   “我并不在乎这个”李参商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最怕交浅言深,明诚不答这种重话。   “日本皇军真要庆生,给俞老板发了帖子?”李参商知道他有顾虑,也不逼他马上坦陈相见。   “随口胡诌的,怕汪曼春下狠手,上次她的小组有人疑似叛变,一组人,全部被她灭口,她下得去手,我胡乱说来吓唬她”明诚暗道不好,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不过日本天皇的生日也不算秘密,希望李参商不要往心里去。   李参商别有深意地看一眼明诚。   就在明诚以为自己漏馅的时候。   他才说:“不算笨”   明诚被他的语气逗笑。   “怎么总觉得你看我像看小孩子一样”明诚说。   “这个我倒是有一个理论”李参商故作深沉。   “你还有理论?说来我也长一下见识”明诚还算配合。   “真想听?”李参商眼睛带笑,又有憧憬,比起明诚,他更像孩子。   “也不是很想”明诚当头给他一盆冷水,答完自己先笑开。   李参商一副话都已经滚到喉头又被明诚噎回去又是吃瘪又是委屈的表情。   明诚忍不住笑。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李参商在一起,神经老是崩不紧。   三两句话就破功。   “没大没小的”明楼走出来就看到明诚在笑。   他在自己面前不爱这样,笑出声。   “明长官”明诚低头退到明楼身后。   李参商看明楼一眼。   “李长官回哪里?”   “办公室”   “那我们先走”   李参商点头。   明楼和明诚上了车。   “大哥可有什么办法,真到明天早上,我怕俞长久挺不住”明诚道。   “叫李长官救,官大一级,汪曼春要听他的”明楼一向冷静自持,不爱说气话,此刻一反常态,明诚不察。   “他说晚上过去看一趟,他也只能保俞长久一条命”明诚忧心忡忡地开口。   “我还以为李长官无所不能”明楼拍一下自己的衣角。   到这个时候,明诚才感觉出不对。   “大哥早有计较,怎么不说出来,让我白担心?”马上殷勤讨好,对明楼他一向不怕低。   低处开花是铃兰,自有妙处。   ☆、第 17 章   “不用明天早上,下午迟些时候就可以把他弄出来”效果算得上立竿见影,明楼稍微缓和了一点。   “怎么说?”   “找人帮忙”   “谁?”   “沈小姐”   “沈小姐?”   “她大哥在公共租界工部警务处任总巡,日本人也要给他薄面。”   “上次你救的那个?”明诚回过神。   沈家千金,在家过惯好日子,还以为外面一样唯她是从谁都对她客气。读了几年书,觉得自己对国家有责任,跑出家门去参加大学生游行。   别人又不知道她有来头,警棍一样往头上招呼。   明楼路过,喝止住那个警卫。   沈家小姐穿的是上海蒋家裁缝店做的衣裳,看上去简单,但是是意大利过来的材料。明楼在那家给明镜做过衣裳,本来是差明诚去做,又记得大姐说他年年礼物都差遣明诚买,自己一点不上心,只好亲自跑一趟裁缝店,一眼看中这款布料,低调有质感,做出来衣服上有淡淡的暗纹,不留意根本看不出。老板当时赞他眼光好,说布料只够做一件衣裳的了,之前的布料全部被沈家定了,他只留了这么两米布料衬门面。   是沈家千金。   明楼一向善用资源,假装自己眼拙。   “女孩子也下得去手”呵斥那个警卫。   架不住人多眼杂,警卫动了手,学生即刻乱套,你推我我推你,一团混乱,沈照月被推倒在地上,起不来,明楼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抓牢带起来,周围乱糟糟,一棍子下来,明楼伸手抱了小姑娘在怀里,棍子打在明楼头上。   血当即冒出来,天又应景落几滴雨,血顺着雨往下滑。   沈照月这时候才知道怕,吓得发抖。   “冷着了?”明楼脱下自己大衣盖在她身上。   男人有手段,少不更事的沈照月几乎立即沦陷。   “你受伤了”沈照月惊慌失措。   “不碍事,女孩子该回家看书,外面变天,自然有男人顶着”明楼声音低沉有力,说的话又那样有担当。   沈照月才知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就害相思”原来不是骗人。到底年纪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不懂“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的道理。   “我送你回家”明楼拢一下衣裳,全不顾及自己伤势。   沈照月点头。   一转身的功夫,明诚找过来,就看到明楼受伤。   这伤也受得蹊跷,明明闪得开,偏要往上挨。   再一看就懂了。   便宜事也有,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美人。   美人点头的样子楚楚可怜,明诚老实过去开车,也不多问。   沈照月一腔热情,以为自己是新时代女性,可以学宋家姐妹有作为,谁知道出来一趟没有为国尽到什么力,倒是给自己找了个意中人。   一路送到沈家,沈小姐说要致谢。   明楼客气拒绝,挽了大衣在手上就回头。   不过分殷勤,也不表示留恋。   高大英俊家底厚不说,最重要还是偶遇。   女人都喜欢偶遇,简直不知为何。   明诚在车上看戏。   “美人计”明诚说。   “长相一般”明楼点评。   “说的是你”明诚调侃两句,心里觉得痛快些。   明楼瞪他一眼。   “严不严重?”明诚又忍不住问。   “还管我死活?”明楼拿帕子捂着额头。   棍子下来,他避开了大半,最多破点皮。   他拿帕子一档,明诚看不清楚,反而以为严重。   明诚含糊说一句“对我一样有用”。   说完又加一句“自找罪受”。   “你觉得我无所不用其极?”明楼叹息一声。   明诚不答话。   他确实不喜欢明楼太过算计,什么都要前前后后在脑子里过一遍,事事都要等价交换。   但是明诚也知道,明楼如果不是这样八面玲珑时时铺路留后手的性格,他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他不是不喜欢。   他是替明楼难受。   “至少对我,大哥不用”明诚说。   明楼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明楼不用对他耍手段。   “还真用不着”明楼说。   也不知道是在说他笨,还是知道已经把他吃定。   明诚不好开口问。低头专心开车。   事情过了明诚就没再想了,他还以为这茬就过去了。   谁知道还有后文。   明诚看一眼车后镜。   “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联系”   “有时候出去吃饭”明楼也不避讳。   “昨天她也在包厢看戏?”明诚想起来,昨天在二楼包厢其他雅间,他一晃而过看到几个熟面孔,当时没往心里去。   现在想起来,沈照月在其中。   明楼点头。   “不怕打起来”明诚说。   沈小姐明显不是汪曼春对手,明楼真是艺高人胆大。   明楼没听清。   “什么?”   “没什么,那我们现在去找沈小姐?”   “回去打电话,登门太招眼”明楼答。   “不能早一点去救?”明诚知道明楼自有打算,也还是忍不住问。   “早了,汪曼春会起疑。”   “下次办事再拖泥带水留尾巴,我不给你收拾”明楼警告他。   “怎么不说明台,给他收拾的烂摊子比明家商铺多”明诚又讨饶又耍一点花招。   “你们能比?”明楼淡淡地说。   明诚心想倒也是,不再开口。   明楼吊了他一会才补一句“他是我弟弟”   明诚更觉难过。   他不是也明楼的弟弟吗?   嘴上不说,明镜明楼区别对待,再怎么自我安慰,也还是会难过的。   “你是我的人,犯错是丢我的脸,对你,当然严格”明楼说。   明楼最会遣词造句。   明诚又想追问又舍不得。   到了酒店,两个人进屋。   “找沈小姐直接去要人,恐怕不妥”明诚进了屋开口问。   “我自有办法,吃了东西睡一觉,下午再出去”明楼说。   “我不困”明诚哪里睡得着。   明楼一眼看过去。   “还要我再教?别说俞长久还没死,就是死了,你今天也要吃饭睡觉”明楼说。   明楼以前告诉明诚,在任何环境下,先顾好自己,吃得下睡得着是最基本的心理素质,可以在情绪紧张的时候入睡确实是特务最基本的要求。有时候执行任务二十四小时不能闭眼,休息时间又短,必须抓紧时间在最短的时间内入睡。   看明诚不吭声,明楼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重。   “把药吃了,去睡觉,其他事不要你操心”   “嗯”   两个人随便吃了一点午饭。明诚又被明楼守着吃了药。   明诚还以为自己不困,但是躺到床上,有明楼守着,他不敢乱动,乖乖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也就睡着了。   睡醒过来,精神得多,一看,明楼还在床边。   好像他没动过一样。   “大哥怎么不去休息?”   “不困”   明诚觉得对话似曾相识,但是他可不敢教育明楼。   明楼说什么都是对的。   “时间差不多了”明楼看一下表。   ☆、第 18 章   76号外面吵吵嚷嚷,还有小女孩嫩油油的声音,一听就让人不耐烦,汪曼春没想到有人敢闯76号,拿着马鞭出去。   “谁活腻了?”她问。   沈照月知道面前这个就是汪曼春了。   沈照月有一次问起,明楼提过汪曼春。   提起别的女人,有一个问题一定要问的。   “她一定很漂亮吧?”   心里想要的答案也有。   明楼当时只说了四个字——“卿是佳人”。   沈照月等这天见面已经等了很久,她有备而来。   “就是你这个老女人,你把俞哥哥怎么了,我告诉你,他破一块皮我唯你是问。”   大小姐当惯,盛气凌人这一套无师自通。   “这是谁?”汪曼春转过头问一声。   她知道在上海,有的人是她得罪不起的,做事之前懂得先问底细。   沈照月上次差点出事,被禁足许久,平时出门家里要一群人跟着,她又厌烦上流社会的社交,觥筹交错你推我挡,国将不国,那些人还能笑着谈论什么时局艰辛真是笑掉人大牙,所以沈照月平时轻易不肯现身。   一时间真没人认得她。   手下的人摇头。   “你是谁?”汪曼春耐着性子问多一句。   “你管我是谁,我现在就要见俞哥哥。”   “76号有来无回,我看你是个小女娃不和你计较”汪曼春不欲多事,挥手让人赶沈照月走。   谁知道沈照月口无遮拦。   “我叫你的76号明天就关门歇业。”   汪曼春这次挥了一下手,让手下退开。   既然没有人认识,想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富家小姐,她汪曼春也不会让别人到她的地头来撒野,汪曼春抬起手来,一鞭子就要抽过去。   “曼春,住手。”   明楼及时赶到。   “师哥?”   “这是沈家的三小姐”明楼几步走到汪曼春身边,低低招呼汪曼春一声。   汪曼春暗自庆幸自己这一鞭子还没下去,沈家不是她惹得起的人,日本人都是要给面子的。   但是嘴上说“我秉公处事,不问亲疏。”   明楼了然,他一边眼神安抚汪曼春,一边开口问“沈小姐,有何贵干?”   “哼,总算来了个有眼力界的,你们把俞哥哥放了,我不追究,不然我让哥哥带人来,踏平你们这里”沈照月装作不认识明楼,口出狂言。   “你”即使知道对方有来头,汪曼春依然受不住气。   明楼拍一下她肩膀,“我来”明楼低低地说一声。   可见两人关系亲密,默契十足。   沈照月之前在演,现下场景一看,根本不用演,一肚子都是气。   “76号不会胡乱抓人,既然抓了他就说明有证据”明楼自己挑大梁,自然而然地主导对话的方向。   “证据,什么证据?我现在就要看看你们到底拿住了什么证据,光天化日就要滥杀良民”沈照月嘴上答着明楼的话,眼里带着一点怒意看着汪曼春。   “沈小姐稍安勿躁,我们这就带你去见俞老板”明楼说完对着汪曼春使一个眼色。   汪曼春只得在前面带路。   明楼在后面跟着,进门的时候对着俞长久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沈小姐,你怎么来了?”一天没有喝水,俞长久嗓子沙哑。   明楼更觉自己没有看错人,俞长久脑子机灵,嘴又严。   汪曼春倒是没有再吊着俞长久,只是光坐在椅子上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俞长久就已经快要稳不住,看得出已经精疲力尽。   汪曼春一听,这个俞长久竟然真认得这个大小姐。她多少预感到有些不妙,但是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样子。   “俞哥哥,你怎么这样了,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伤着了?”沈照月冲过去查看俞长久伤势。   眼睛里滚一点雾蒙蒙的泪花。   在国外几年念的是古希腊哲学,实在是浪费演戏天赋。   又咬牙切齿转过头来骂汪曼春“你这个坏女人,长得丑就算了还心肠歹毒,没人敢娶你”。   汪曼春脸上一早染了墨,此刻已经黑到底。   都是女人最忌讳的地方。   所以要吵架,还是要女人来,全不需要逻辑思辨,说对方丑,胖,身材走样就可大获全胜。   “你说,你们为什么抓他?”   “自然是因为他和抗日分子勾结,谋杀政府官员”汪曼春沉着脸开口反击。   明楼任务完成,作壁上观。   “凭什么这么说?”   “凭这个”汪曼春拿出玉珏。   “掉在案发现场,只怕你的俞哥哥难逃干系,我们不过是秉公办事,沈小姐也是大家闺秀,又何必为了一个”汪曼春故意停顿一下,“为了一个戏子刻意找我们麻烦呢”说到戏子的时候加重语气。   “你,你在哪里偷了俞哥哥的东西,前日我们见面的时候俞哥哥还拿出来给我看,吃会子饭的功夫,就被贼人偷了去,我们寻了半天没法子,才走了,既然是你拿去了,就快给我还回来”沈照月一席话说完,汪曼春越听脸越寒。   沈三小姐是最好的人证。   但是汪曼春咬紧牙关,输人不输阵。   “那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她不好拿沈三小姐开刀,转过身问俞长久。   “沈小姐是金枝玉叶高高在上,我们这些戏子在烂泥堆里打滚,汪大处长你尚且瞧不起我们这种人,我和沈小姐自然就更是天差地别的了,承蒙沈三小姐看得起,愿意和我做朋友,偶尔聚在一起吃顿饭,我断不能因为自己的事,给爱嚼舌根的人以话柄,污了沈小姐的名声。”俞长久一番话说完连嘲带讽把汪曼春贬得一文不值。   “俞哥哥,我不管别人怎么瞧你,怎么瞧我们,我们光明正大,不怕人说,你为了那些世俗偏见,宁愿自己被冤枉,也要保我清白,难道我沈照月就是那种不顾朋友的人么”说着眼泪都要跟着掉下来。   汪曼春知道自己这次闯了祸,多说无益,干脆沉默以对。   “我看都是误会,这是76号的例行询问,俞老板马上就可以回家的,早说清楚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曼春?”明楼出来打圆场。   “是,放人”汪曼春脸上挂不住,也不多说话,叫手下放人。   “当了汉奸,还不够,还要做走狗,到处乱咬人”沈照月一边去扶俞长久,一边发火。   终究是汪曼春错在先,她冷笑一声不和沈照月做口舌之争。   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何难?难的是一辈子河边走又不湿鞋。   这些人最好都别落在她手上,到时候叫他们求生不能生,求死不得死。   沈照月从汪曼春旁边走过的时候,伸出手。   “东西”   汪曼春把玉珏放上去。   沈照月才扶着俞长久走出去,俞长久脚不能着地,整个人几乎挂在了沈照月身上。   汪曼春冷眼看这一对郎情妾意,眼里杀机愈盛。   明楼全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在心里叹息一声。   到底在山花烂漫的时节错过了她。   好在错过了她。   “曼春,李长官那里,我去说”明楼轻轻捏了一下汪曼春的手。   明楼的手掌宽厚,又带有温热,汪曼春的心一下子静下来。   归根究底,是她急于争表现立功劳才捅了这么个娄子,明楼非但没有怪她,还要自己去承担,对她可谓殷勤备至了。   汪曼春也不是不懂事故的人。   “不行,师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让你为难。”   不管心里这么想,话是要这样说。   “怎么说话的,我们还分什么彼此”明楼佯作生气。   愈发让汪曼春觉得暖。   “沈小姐今天没来过,证据不足我们也就把人放了,例行公事的汇报而已,让你底下的人嘴巴严一点就是了”明楼轻描淡写把事情抹得一干二净。   “放心吧,师哥”。   汪曼春庆幸自己守得住,把明楼等了回来,他对自己和从前一样,上天待自己不算薄。   “对了,阿诚呢?”汪曼春才想起来,没看见阿诚。   “我让他去定位置,怕你工作得忘记时间饿肚子,来找你吃晚饭,谁知道一来就出这种事,还好阿诚不在,你先回去休息,我去一趟李长官那里,事情总要有一个交代”明楼有意无意地加一句“还好阿诚不在”亲疏立现。   “还好有你,师哥”汪曼春只觉得明楼给她撑起一片天。   “你还知道啊,出事就是师哥,不出事就是明长官”明楼伸出食指,在她鼻子上亲昵地刮一下,一如以往。   汪曼春耳热脸发烧。   “你永远都是我师哥。”   可惜你不再是他的汪曼春了。   明楼微笑不语。   汪曼春目送明楼的背影慢慢隐匿在人海里。   ☆、【小段子合集】   给不上微博的妹纸看:   发现小段子竟然可以连起来看:   (明诚小时候挨打,明楼色心大动——第一次带女友回家——明镜给明诚相亲,明诚挨艹——艹了翻脸不认人——又想艹了花言巧语说好话——说好话没用身体力行温柔肉——老年情趣玩失忆——明诚到底还是自私先走了一步)   一   明诚十多岁还不懂事犯了错是要挨藤条的,明楼气极,他让明诚脱了裤子趴在凳子上领罚,明诚脱了裤子,屁股白白嫩嫩,又圆又翘,细细的绒毛挠得明楼心痒,明楼只想吻。只好再恶狠狠地让他把裤子穿上再打,还说什么“让你脱你就脱,是不是别人让你脱你也脱”,那是第一次明诚觉得大哥蛮不讲理。   二   明诚第一次带女友回家,明台说明楼这个大哥做得不称职没有以身作则还单着,明楼看明诚一眼说自己所爱非人,明诚想起汪曼春怕明楼伤心岔开了话题。明诚要结婚的时候明楼喝醉了说他喜欢的人要娶别人了,明诚说大哥喝醉了是嫁给别人,明楼讨厌他一开一合的嘴,到底吻了上去,说不要娶别人,嫁给我好不好。   三   「真不用,大姐我有喜欢的人了。」明诚拒绝明镜相亲的建议。明楼翻一下报纸看戏。「你喜欢的人可要不得」明镜苦口婆心。「没有啊」明诚眼角瞄一眼沙发,心虚。「你昨天同我不是这样讲的呀,你说你喜欢的人心机深,脾气大,喜怒不形于色,五谷不分又不下厨。找来做什么呀?」明诚被害得苦。   「不如算了那么多缺点」明楼边动边说。「有。有优点」明诚大喘气。「嗯?」明楼戳住那一点不动。「脾气大,东西也大,心机深,插得也深。」明诚豁出去,不然明楼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明楼往外面退「还有呢?」「不会下厨,但是可以喂饱我。」明诚带点鼻音。明楼才又□□去,吻了一下他发抖的背脊。   四   明楼晚上热情「大点声叫,这么爽?阿诚好甜。」哪里都舔也不怕脏,第二天被明镜挤兑了几句说他卖国求荣,心里不痛快就拿明诚发火「这点事还要我教,干什么吃的。你怎么敢?还不快去。」明诚嘴上答「好的,大哥,马上去」心里想「既然大哥提了裤子不认人,今天就别让他进门了。」   五   「阿诚哪儿没肉,这里偏偏肉多」明楼捏一把明诚的臀,动了一下腰。明诚不过大脑立马反驳「大哥哪里都肉乎乎的,下面的棒子也是」。明楼低低地笑一声,「因为是阿诚最喜欢的□□啊」明诚自己挖坑自己跳。   六   明楼在外酷炫霸拽狂,分分钟屌炸天,明诚做小伏低哥管严,私底下,明楼把明诚宠上天,上床也是身体敏感阿诚怎么舒服怎么来,重话不敢多说一句。“这里?”“右边一点”“这边?”“嗯,用力”于是明楼埋头苦干。。。“停停”“不要了?”明诚不吭声。“慢点?”“嗯”“听你的。”   七   明楼年纪大了以后有一阵子不太记事,明诚怕他忘记,每天都给他说过去的事情,他侧耳倾听的样子叫明诚觉得自己只有二十岁,凑上去吻一下他的耳朵。「正经说话」明楼说。因为明楼不记得,明诚有时候会稍微改动一下,「你抓着我的衣领说,你和明台都要活着,然后你就亲了我」明楼每天听他编故事实在有趣。   八   明楼喜欢吃鲫鱼,又鲜又嫩,可惜刺多,鲫鱼有刺他引为憾事,明诚挑了细刺出来,把鱼肉做成陷,包在饺子里,独家的鱼丸饺子明楼最是爱吃。明诚只说是鱼丸子,后来明诚不在了,明楼让阿姨做,阿姨图方便总是用江团鱼作馅,明楼再也没有吃到过他最爱的鱼丸饺子。午夜梦回,他看见阿诚,只说想念他的饺子了      ☆、第 20 章   明诚在76号外面第二条街道的拐角处接到俞长久和沈照月。   “怎么样”明诚接过俞长久。   俞长久几乎寸步难行,沈照月扶得气喘吁吁。   “没事,多得沈小姐相救。”   沈照月松开手。   她客气地说“别谢我,谢谢明大哥吧”。   一开口,距离就出来了。   明诚把俞长久抱上车,坐在副驾的位置。   沈照月站在车外等,明诚有心让她上车,免得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图惹事端,想一想到底不方便开口,也就随她去了。   “怎么回事?”明诚问俞长久。   “昨天你们走了,明长官在我耳边说‘就说你和沈家三小姐有私情’我当时不懂,今天看他带着一个小姐过来,又对我使眼色,知道是你们在想法子救我,就顺着他的话头说了。”   俞长久喘息着休息了片刻又把里面情况简单给明诚说了一遍。   说完还加一句。“我看他那个人,也不算太讨厌。”   “我大哥?”   俞长久点头。   明诚自然是知道的。   “怎么在这里等?上车说话”明楼远远看到沈照月,几步走过来,把人招呼上车。   “明大哥,人我可给你救出来了,刚才演得怎么样?”沈照月对明楼另眼相待,一点大小姐的脾气也没有,言语俏皮,又要邀功,恨不得明楼一下子看见她所有的优点。   “演得好”明楼翘起一边唇角,微笑着看她。   沈照月还想贫嘴,但是光听着明楼低沉温柔的声音看着他带笑的眼睛,她就觉脸红,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样子一早收拾得干干净净。   “平时吃饭,推三阻四,出了事,倒记起我来了”舍不下话头,又嗔怪着抱怨。   “平日里忙,得空了都在陪你,你是知道的”明楼睁着眼睛说瞎话。   架不住沈照月爱听,终于消停下来。   明楼才得了空和俞长久说话。   “俞先生受苦了,之前明楼多有不敬,实在是形势所迫”明楼主动开口,解释昨天那一耳光。   “谢谢你,你们救了我”俞长久也并不扭捏。   不知道怎么回事。初见觉得明楼是汉奸,没有仔细瞧,只觉得他一副虚伪嘴脸面目可憎。   当下看他一脸温柔真诚地为不在他的错道歉,竟然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多得先生理解”明楼态度有礼。   “对了,记得把东西还给俞先生”明楼叮嘱沈照月。   不说沈照月倒忘记了,自己还拿着这个俞老板的东西呢。   “这次要怎么谢我?”沈照月逮着机会问。   “任沈大小姐驱使”明楼嘴唇本来弧度就好看,此刻他微微扬一点起来,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听两人对话,知道明楼为了救自己,大概是欠了这个沈小姐大人情,俞长久暗忖自己有什么可以拿来还明楼人情。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需要俞某的地方,还请明先生吩咐,没有不应的”俞长久说。   “俞老板不用客气,阿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明楼不把人情放在心上,推给明诚。   是因为明诚的缘故。   俞长久早知道。   他有些累,闭上了眼睛。   “俞先生休息一下,到了我们叫你”明诚说。   俞长久闭着眼睛点一下头。   到了俞长久暂住的酒店,明诚把车子停在路边正准备下车,后面就有车按着喇叭催促,明楼吩咐明诚到前面去等,自己下车去给俞长久开门。   下车的时候俞长久动一下脚,刚碰到地面,就疼得滴冷汗。   “先生介不介意?”明楼举起手询问。   俞长久点头“劳烦明先生”   明楼个子高,力气又大。   俞长久身高但是体瘦,他弯腰一下子就把俞长久抱了起来。   俞长久为了稳住自己,只有伸手搂着明楼的脖颈。   明楼比一般男人结实,胸膛又宽又厚,贴近了才感觉得到。   明楼迈开步子往酒店走,嘴上也没闲着。   “俞先生应该照顾好自己”明楼低头看了一眼俞长久。   是嫌他瘦。   “吃不胖而已”俞长久知道他在想什么。   “再说谁要看水桶腰的崔莺莺,包子脸的杜丽娘?”俞长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多说几句逗明楼一笑。   明楼不吝啬,果然笑了几声。   胸腔的震动不可作假,俞长久全感觉得到。   “俞老板会说笑”俞长久有点往下滑,明楼收紧手臂往上抬了一下,把俞长久抱得更稳实一些。   俞长久再牙尖嘴利,闻到明楼身上一点清香的时候也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要和汪曼春见面,明楼用了汪曼春送他的香水。   所有细节都顾到,骗人也要把功课做足。   进了房间,明楼把俞长久放到床上,转过身倒了水放到俞长久床边的柜子上。   “找了人来照顾俞先生,迟些时候就到,叫小孟”明楼说,是告知,不是商量。   但是雪中送炭,没有人会拒绝。   只得俞长久一个,他要现请人,又疲累,恐怕挺不住。   明楼什么都替他想好。   “不知道怎么感谢”俞长久说。   “环肥燕瘦,想看一出杨贵妃”明楼笑答。   是让他养好身体,长胖了来演杨贵妃。   俞长久不知道他这么有趣。   闷声笑起来。   “不打扰先生休息,改日再来看先生”明楼道。   “明先生,慢走”俞长久说。   明楼已经走到门口,他回头对俞长久一笑。   “先生可以叫我明楼。”   明楼。   明楼出去和明诚一起又送了沈照月回家。   两个人最后回到酒店都累极,活像打了一场仗。   明楼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明诚倒了茶水,坐到他身边。   看他拿手盖着眼睛,知道他累。   “大哥昨天没休息好,今天早点休息”明诚说。   “不碍事”明楼边说边起身,拿了开水和药过来。   “今天晚上的份还没吃”他把药递给明诚。   明诚全然忘记了。   接过来胡乱吞了,一肚子疑惑要问。   “早上就想好怎么救人,也不知会我,叫我白着急”明诚吞了药喝一口水。   “跟你说,你又‘这样破坏女孩子的名节怎么好’,我懒得同你争辩”明楼还有理了。   明诚仔细想一下,确实像自己会讲的话,笑起来。   笑到一半又顿住。   “大哥就真的一点不在乎?”   “利用别人感情?”明诚问不出口,明楼替他问。   明楼说得如此直白,倒叫明诚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情我愿”沈照月觉得自己下的注越多,赢的几率就越大,她想栓牢明楼,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明楼这话说得不通人情,但是挑不出错处,明诚也只好作罢。   “回来以后,每天都像打仗,还不能输”明楼揉一下眉心,各色各样的人对付了一天,再厉害的人,面上也有了一丝倦意。   “有大哥在,赢面大”明诚坐过去,双手按住明楼太阳穴轻轻揉捏。   “早上话还没讲完”明楼想起早上被打断的事。   明诚知道说出来,明楼一刻也不肯停歇,又要想半宿。   他自作主张,“现在说了也没用,事也要明天做。”   明楼知道他有分寸,懒得和他计较,何况他现在也累了。   明诚按得舒服,他轻轻哼一声。   明诚看他放松下来,神情没有防备。   明楼闭着眼睛,明诚的视线就要放肆一些。   “我看英雄救美这招什么时候都好使”明诚假装调侃。   “嗯?”   “俞长久说你这个人不坏”明诚答。   “比不上你”明楼绕开话题。   明诚老实被他牵着走。   “哪里话?”   “今天和李参商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明诚仔细想好像也没说什么。   “扯了一会闲话”   如此坦然,倒叫明楼找不到突破口。   “倒是大哥和沈小姐,很般配”明诚锲而不舍,不同于汪曼春,沈照月家世背景长相样样没得挑剔。明诚全不怀疑必要时刻明楼会有政治婚姻。虽然这样想,到底言不由衷,说话的时候手不由自主停下来,可见紧张答案。   “人不错,性子骄纵了点”明楼简单评价。   一点看不出他喜恶。   明诚不死心。   “比汪曼春好,可惜……”明诚答。   “可惜什么?右边用力一点”明楼边说话边招呼明诚伺候自己。   “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明诚压低声音,他的头靠得近,鼻息喷在明楼侧颈。   “我不好吗?”明楼还好意思问。   “不好,喜欢上你的人,都要被你算计”明诚说。   “是吗?”明楼睁开眼睛瞧着明诚。   “先是汪曼春,再是沈照月,以后不知道还有谁,都逃不出明长官的五指山”明诚手滑下去捏明楼的肩膀。   穿着西装不好捏。   明楼自然地举起手,明诚帮他把西装外套脱了。   “没了?”明楼问。   问题没说全,但是明诚听得懂。   “没了”明诚嘴硬,心里带火,手上力气大了一点。   “是比你畅销”明楼笑。   明诚不理会他。   “你卖相虽然差点,但是性格总算还有几分可取之处,怎么会无人问津?”明楼还来劲了。   “也也有”明诚气得舌头打结。   “哦,说一个来听,我让着你,说出一个就算你赢”明楼全知道他底细。   明诚想破脑袋。   “暂时想不到而已”底气不足。   “摆在眼前的大活人你看不到?”明楼挑眉问。   明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生怕自己会错意。   “我看李长官对你就青睐有加”明楼慢吞吞补一句。   明诚宁愿他别吭声。   ☆、第 21 章   “李长官有女朋友”   “而且……”明诚话没说完。   明诚坐在明楼侧后方,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明楼不满意,动了一下肩膀,轻轻碰了一下明诚。   意思是手别停,嘴上也赶紧招。   明诚被他动得心痒。   手顺着他的肩慢慢往下捏,划过明楼的背脊。   “而且我有喜欢的人”明诚边顺着明楼的背脊往下揉捏边说。   明楼被明诚捏得浑身舒坦,干脆站起来脱了马甲,只穿一件衬衫躺到沙发上。   “大哥,你倒是不客气”明诚一边说一边蹲下去。   嘴上这样说,心里欢喜明楼在他面前难得的一点孩子气。   明诚半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捏明楼的腰。   明楼的腰有弹性,柔韧有力,光摸明诚就知道。   明诚脸有些红。   明楼又像舒服又像不满意地哼一声。   “出人又出力地替你费思量救人,还不给爷好好伺候着”明楼拿腔拿调地说,活脱脱个风流的纨绔子弟。   “好嘞,您等着,我这厢就让您尝尝新花样”只要明楼搭台,明诚就愿意唱戏。   “什么新花样?”明楼问。   明诚顺着明楼的腰往下捏明楼的大腿。   指尖顺着他的大腿一点一点地往下走。   看明诚不回答,明楼也不深究,还有更重要的事问。   “你们聊得很开心”明楼的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揪着不肯放。   “没有顾忌,所以放松”明诚全没留意明楼这口气堵到现在还没出,他心思不在这上面,只当明楼在和他说闲话。   一下子忘记明楼这个人,没有一句多余话。   “嗯?”明楼从鼻音里带出一句,边哼边翻身,正面对着明诚。   “不用照顾他心情,自然放松”明诚的手在明楼的大腿附近徘徊不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明楼老揪着李参商做什么。   一个人总是可以善待他毫不在意的人。   明诚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扫过明楼的东西。   指尖刚碰到,就又游移到别处。   虽然不直接,但是这种含蓄的刺激,更叫人受不住。   明楼睁开眼睛看着明诚。   他的怒火消了下去,邪火又被明诚三两下挑了上来。   但是他不表态,他的不表态对明诚来说就是鼓励。     ☆、第 22 章   发生再多事,周一起来要上班,都是亘古不变的。   早上明诚拿衣服给明楼披的时候,明楼侧身让开了。   明诚知道这是他对自己越线的惩罚,他受得住,他顺手把衣服递给明楼。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就着牛奶吃几片吐司当早餐。   明诚抛开杂念,同明楼说正事。   “前天黎叔说日本天皇最近生日到了,上海所有的日本高官都要聚集在一起庆贺,最有来头的是一个中将,叫落合清司,他这次算是来慰问驻上海日本军官的,这次日军下了大力气要在冬季扫荡‘晋察冀’边区,这个中将是重要角色,之前是战时中国指导课的领军人物,是个‘中国通’,上头的意思是,找机会……”   明诚比划了一个杀头的姿势。   “地点,时间?”明楼问。   “在一艘游艇上,具体地点还没定,时间还有两个星期。”   明楼两指轻轻叩击桌面。   明诚知道他考虑事情周全,谨慎,但是这次他有些跃跃欲试。   “这是我们在华北敌后最大的抗日根据地。处在敌人的心脏地带,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晋察冀’地区虽然已经沦陷,但是也牵制了大量日军的兵力,现在南方形式危急,光是灾荒已经让百姓没有招架之力,日军暂时没有余力大举进攻,双方才能勉强维持对峙局面,百姓也有点喘息的机会,如果‘晋察冀’地区被清扫干净,日军集中兵力南下,形式就更艰难了。”   明楼心怀家国,观全局,不惜牺牲个人利益,这个个人不但有自己,也包括别人。如果祸水南引可以改变战局,相信明楼不会犹豫。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扫荡,只怕是个幌子,当然,这些他不能同明诚说。   明诚不一样,他体恤人,以人为本,因为自己经历过痛楚,所以时刻考虑别人感受。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着不慎满盘输。   明楼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上次日军打上海,四易主帅,军心不稳,上海撑了三个月,日军自觉颜面尽失,落合清司我知道,在东北立过战功,日军这次派他坐阵,就是为了避免临阵换帅的情况,此人地位非同一般,这次聚会的安保措施想必会非常严厉,只怕是孙富待十娘,只等鳖入瓮了。”   何况,如此绝密的消息,不会落到黎叔这条线上。   上头不会全无动静。   明楼不知道想到什么,幽幽地叹一口气。   明诚知道明楼说得有道理,但是机会摆在面前,他想尽力。   “如果我们能够成功杀了落合,日军一时间要派更有威望的人出来主持‘围剿’工作,势必需要一段时间,缓得一时,组织,黎明百姓都可以缓一口气,形式大不一样。”   “这件事不能急,三思而后行”明楼结束了谈话。   明诚点头,他发表意见,等明楼做决定。   出门之前明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该来的都会来,戒焦戒躁,阿诚。”   “知道了,大哥”明诚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但是实在不敢多想,老实去帮明楼开门。   到了办公厅,明诚办完手上事务出门去找人,把商行,码头,入境处来往的可疑人物和那天在俞长久处出现的人一一做比对。   毫无进展。   “难道是方向错了?”明诚自言自语。   手下殷勤地搭话“那天好险,还好明先生没有受重伤,不过可惜了,如果不是组长开口,可能已经抓到人了”。   明诚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正要细想,对方又打断了他。   “说起来那天明先生救的人是谁?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戏院?”   李参商此刻估计正在接受记者访问,再快,外围的边缘人也要下午才会知道李参商是新到任的特务会主任,所以才有此一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仔细想起来,李参商是自己主动去的戏院,自己并没有邀约他,是他主动提起要去看戏大家才共用了一个包厢。   藤田小佐既然想立战功,势必就要进入政府核心部门,走汪水重的关系来新政府,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就待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反而让他们没有防备。   如果真是这样,人生如棋,李参商兵行险着,算得上有胆有识。   李参商和汪水重两人来得蹊跷,李参商全无征兆到上海第二天即刻走马上任担任要职,之前已经怀疑他是亚洲混血,但是怎么一点没有想到,他有可能就是藤田小佐?   对了,因为汪水重。   明楼告诉他的情报里,说藤田小佐喜欢男人,但是李参商出现的时候是作为汪水重男朋友现身的,所以明诚即刻从潜意识里就把李参商排除了。   真是糊涂。   乱世个个都是变色龙,哪个没有几层伪装。   “谢谢你,没事了”明诚感激地拍了面前的人几下,急匆匆地走了。   留下满脸惊愕的人不知道自己说对了什么。   不过能得到组长得力干将的认可,总归是好事。   心宽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局,至少,都比别人过得快活,虽然也可能死得早。   明诚埋头往新政府走,想去找明楼。   人生何处不相逢。   李参商站在前面等低着头琢磨事情的明诚撞上去。   “对不起”明诚边说边抬头。   面前正是明诚正在琢磨的李参商。   “上班时间出来溜达?”李参商先开口。   明诚抬起手表指一下。   已经是中午休息时间。   “何况,是公事”明诚多留一个心眼。   最开始的吃惊过后,明诚冷静下来。   他换一种眼光观察李参商。   “李长官不在大楼里坐阵,出来又是做什么?”明诚主动出击。   “出来偶遇”李参商说。   以前不觉得。   想到大概李参商有可能是那个喜欢男人的藤田小佐。   明诚这时候才解读出来。   李参商对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透着暧昧。   不知为何,明诚条件反射地想起昨天明楼老是揪着李参商这个问题不放,又说李参商对他青睐有加,明诚不敢揣测明楼的心思,但是多少有点脸发烫。   李参商之前含蓄挑逗,明诚最多也就是耳尖泛红,鲜少这样因为一句话就红了脸。   李参商万没想到明诚如此纯情。   不是为他。   不过,细算起来,不论男女,还没有人直接对明诚表达过好感。   “上海小,处处是熟人”明诚回答。   “阿诚消息来得比我还快”李参商见他回避也不纠缠转而说正事。   “嗯?”明诚抬头看他。   “日本天皇生日,上海官员举办宴会”李参商说。   明诚接到的消息,是日本官员聚会,他没指正。   “这么说李长官在邀请之列?”明诚问。   李参商但笑不语。   既抛诱饵,又不拉线。   等明诚主动上钩。   不知道还好,知道李参商可能对自己有殷勤,明诚下意识想同他保持距离,但是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抓住机会。   “脱口就问了,不该知道的不该问,是我造次”以退为进。   “让你猜两次,总算不得我”李参商低头,“泄密”二字吐在明诚的耳边。   他身上有极淡的男士香水味,吐息也如幽兰,明诚提不起力气讨厌,但是不习惯。   明诚勉强压抑住想退开的冲动。   “来选新衣服?”明诚问。   李参商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明诚像只小狐狸。   选衣裳自然是为了赴宴。   “我从不做亏本买卖”李参商不肯正面回答明诚问题。   手里有筹码,当然要拿捏。   “要价高,有价无市”明诚怕他狮子大开口。   “对有的人来说贵,对有的人来说便宜,但是不分贵贱,一律平等。”   “时间?”明诚一猜就中。   李参商恨不得吻他一下以作奖赏。   可惜他不是明楼,没有特权,也没有这个资本,可以把吻作为奖赏。      ☆、第 23 章   “没有合身衣服,又不知道哪里做得好”李参商正面回答明诚问题,顺便提要求,一点痕迹不露。   不会让人觉得是被胁迫,等价交换,反倒让人想帮他解忧。   “我倒是知道一家,就是老板苛刻”明诚心领神会,知道李参商想让他陪着去做衣服。   女人让谁陪逛街,可能是怕自己一个人落了单。   男人如果让谁陪着逛街买衣服,必有企图。   “说来听听?”李参商最怕没挑战。   “长得不够好看,身材不够匀称,老板通通不做,说是浪费他的手艺,糟蹋他的好料子”明诚把第一道难题抛出来。   “阿诚出的,还以为是难题”李参商言语自信。   他有资本,心里对自己样貌身材有客观评价。   “要量身裁体,别地方穿着衬衫就可以,他家要脱光,说是西装剪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明诚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李参商知难而退。   “恨不得去做模特,还怕看?”没想到李参商脸皮比城墙厚,全没有不自在,是真的自信。   回过头又化被动为主动来拷问明诚。   “这么说,阿诚也在他家做衣服,那我们一同去,阿诚也可以当面验收,是否物有所值”李参商偷换概念,把阿诚要买的消息偷换成自己,莫名就多了一点旖旎。   明诚有些窘迫地摇头,图一时口快,引火烧身。   李参商一看便知明诚不入老板的眼没有拿到合格证。   “哪一块不合格?”李参商好笑。   明诚说不出口。   是明楼转告他的,说老板嫌弃他瘦,撑不起西装,不接待他。   好长一段时间叫明诚怀疑自己身材,没事多吃甜点,他一吃甜点,明楼就盯着他看,眼神渗人。   “你怀了?”明楼一脸正经。   明诚卡在嗓子眼里的提拉米苏差点下不去。   明楼也不想想自己身份,胡乱开这种玩笑,要让人听了去,实在叫人抬不起头。   勉强吞咽下去又要找水喝,明楼递过来一杯水。   “瞧你那点出息”明楼嫌弃他。   明明说话露骨的是他,又倒打一耙。   明诚恨得牙痒,只想吻住他那张刻薄的嘴。   明楼的唇,两边翘,中间丰厚一些,看上去饱满水润,他说话的时候明诚不敢看他眼睛,往下正好看到他一开一合的唇。   明诚咽一下唾沫,在走神。   “想长点肉?”明楼不知道明诚心理活动,还在说话。   “现在才想起来要发育,是不是晚了点”明楼嘴上不留情。   明诚全不知道为什么,从裁缝店回来明楼就一直摆脸色。   可能是嫌自己不过关,丢了他的脸。   明诚只好胡扯一个理由“太瘦不好看”。   明楼上下打量明诚一眼。意思很明确,估计吃胖了也好不到哪里去,还算仁慈,没有说出口。   “你如果真想去他家做衣裳?我可以……”明楼看他可怜,开金口,明诚没等他说完就摇头,他自然知道,明楼有的是办法让那个老板就范,但是他不是为这个。   哪里做衣裳都一样,明诚在这方面没有明楼讲究,不过明楼顺利过关,他落选,心理上难免觉得自己是不是外形不济,明楼平日里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瘦,提不起性致,这种话怎么好讲。   说起来,这个裁缝店老板,经历也算得上传奇。是个英国人,学的人体艺术,四处流浪,最后不知怎么想的,在风雨飘零的上海定居下来,改行做起了裁缝,对美感敏锐,要求又高,不是有钱就可以,所以大家挤破脑袋去。   这样倒也罢了,后来几次明诚陪着明楼去店里,老板都要用眼神上上下下扫一遍明诚,恨不能把明诚看个对穿。   明诚知道老板个性乖张,也不同他计较。   “等你先过关再说”明诚也知道李参商必定能过关,但是言语上不肯落下风。   “约在哪天?”李参商要敲定才放心。   “明天,晚了恐怕赶不上”明诚说。   “阿诚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事?”要道别的时候,李参商才轻描淡写地问一句。   之前插诨打科,重点这才开始。   “答案恐怕要让李长官失望”明诚说。   “洗耳恭听”李参商不置可否。   “做情报工作的,知道得越多,就越有价值”明诚回答得保守。停顿一下观察李参商表情,再多透一点风。   “没有背景,又要立足,靠自己,就要多努力,再者,现在上海最贵的不是烟,也不是药”是情报。   明诚暴露一点自己的缺点——没有安全感,不够忠诚,也许还要利用职位之便,贩卖情报套取钱财。   没有人喜欢完人。总要让人揪到错处,别人的心才踏实。   从明诚觉得也许李参商就是藤田小佐的时候开始。   明诚就已经同他划清了全部界限。   “那又为什么同我说,我是你的顶头上司,阿诚忘记了?”李参商知道明诚没说实话,虽然私心里他希望明诚有这些毛病,他全能接受,明诚想要的他能给,事情反而好办。但是问题难办在,他十分清楚,明诚不是这样的人。   “你总不会害我”明诚眼睛看着别处,犹疑半天才轻声答一句。   明诚不知道自己上手这么快,可能看多明楼做戏,耳濡目染,练就一身演技。   “何以见得?”李参商心里知道明诚打的什么主意,没有人喜欢别人利用自己的感情,李参商也不例外。   明诚倒有些不确定了。   到底经验不足,还是差明楼一点,换成明楼立马换一种说法“李长官对下属关怀备至”云云蒙混过去。   看明诚稍嫌局促的样子,虽然不高兴他做戏骗自己,李参商一样心疼。   “那么瘦,论斤卖,都难找主顾,当然不会害你”李参商开个玩笑给明诚解围。   身在乱世,真话说了没人信。要和利益挂钩,双方切磋几个回合,才能勉强放下猜忌,达成协议。李参商多想告诉明诚,只要他想要,自己就会给,不用他费思量,打烂仗。   但是说出来恐怕只会让明诚更加防备他。   “明天下班我去找你”李参商说。   明诚点头,错开李参商,往前面走。   李参商站定看着明诚背影。   刚才李参商在里面陪汪水重逛街看新进的一批玉镯子,李参商眼尖,看到明诚在外面。   汪水重一时半会逛不完,他说“我出去抽支烟”。   “就你烟瘾大,莫不是不想陪我耗着”汪水重半真半假地问。   最好别乱说话,最怕一语成戳。   “明知不好,但是难戒”李参商眨一下眼讨饶。   “恩准了”汪水重笑出声。   李参商走出去,偶遇明诚。   本来戴了也是想衬得手白嫩修长,博取他注意。   人不在,汪水重只觉无论是贵妃镯还是圆镯都一样没劲。   时间一下子变得难熬。   频频回头去找,看不见人,走几步到门口去等。   那么巧,看到李参商在和明诚说话。   李参商眼睛里面光彩熠熠,平时以为他微笑着的眼睛就很好看,但是此刻,才觉得他眼里原本有星云。   平时她看到的是边角。   低头到明诚耳边说话的时候,明诚耳根红透。   电光火石间,汪水重明白过来。   为什么那天去看戏,汪曼春要针对明诚,话里话外拿那个唱戏的和他凑对,当时她只顾着新鲜,觉得曼春姐姐逗趣,不知道原来另有文章。   难怪汪曼春不喜欢明诚。   一个喜欢男人的兔儿爷,天天放在明楼身边,也难怪汪曼春会不舒服,倒真是下贱,见着个男的都要勾引,不嫌恶心。   汪水重脸色越看越难看,她不敢确定李参商是懂还是不懂。   她转身回柜台低头继续看镯子。   “回来了?”汪水重问。   “嗯”   “怎么去了那么久?”汪水重抱一线希望。   “烟瘾上来,多抽了两根”李参商语气平淡。   汪水重抬头看他一眼,撒起谎来,一点痕迹也没有。   李参商低头回应她。   但是眼神平静无波。   汪水重没想到是这样。   她低头快步往外走。   “把她刚才试过的都包起来,晚点我来取”李参商一边吩咐老板,一边大步追上去。   “累了?”一点也不生气,完全包容对方任性。   汪水重以前只觉得李参商千好万好,从不对她发火,不论她做什么出格事,永远都是一句“怎么了?”然后替她把事情办好。   原来不是喜欢她,恰恰是因为不把她放在心上。   “嗯,有些累”汪水重不敢像对别人那样大发脾气,她勉强忍住心里的怒火,她知道一旦走错,她再没有机会。李参商值得她忍耐。   “我送你回去休息”李参商往外面走,去给汪水重开车门。   明诚出去做事,白鹭才出来见明楼。   白鹭把最新密文呈给明楼。   上头联系明楼,从来不发电报,都是信纸,靠人传递。   明楼试图反追踪,想确定总部具体位置,第二天就收到密信警告他不许再犯,明楼方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不敢再贸然行动。   现在做情报工作的,都用密电,来得快,但是一旦被破译,前功尽弃,明楼直属的顶头上司总部就在上海,距离近,所以干脆反其道而行,消息靠信纸传递,慢但是稳。   密码要用让人犯困的《追忆似水年华》才解得开。   所以明楼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   明楼翻开书,对照着破译了密码。   只有一行字,正式确认,狼头——千草重葵。   数月苦心,总算是没有白费。   明楼打开火机,把纸点燃。   只需顷刻,纸片就烧成灰,化作灰烬。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亦如是。   ☆、第 24 章   大楼里说话不方便,晚上回酒店,明诚才一五一十地把白天的事情给明楼过了一遍。   明楼凝神听着。   明诚问“大哥让人去查李参商,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底很干净,只有在德国留学时候的资料,之前都是空白”明楼摇头。   “太干净反而不正常,我觉得他极有可能就是藤田小佐”明诚说。   “怎么说?”明楼这个时候又来装傻。   “一来这次聚会的都是日本官员,如果要邀请中国官员,以大哥的身份和明家在上海的地位理应收到入场卷。”   明诚说完有些欲言又止。   “有一就有二”明楼借他一点东风。   “二来他好像是喜欢男人”明诚憋了半天说。   “哦?何以见得?”明楼明知故问。   “他去看俞老板唱戏”明诚顾左右言其他。   “理由不成立”明楼点破。   李参商对俞长久非但说不上殷勤,连多看两眼都没有。   “他今天好似特意透露消息给我”见糊弄不过去,明诚只好委婉地说。   “喔,你现在不觉得利用别人感情不厚道了?”明楼不但立刻心领神会还马上反将一军,平日里都是明诚批判他,他得了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是日本人,侵我国土,占我山河,怎么样都不为过”明诚义正言辞,但是到底心虚,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   “感情都是真的”明楼用明诚以前的话堵他。   轻描淡写但是杀伤力大。   叫明诚一时无法反驳。   “我没利用他感情”明诚狡辩。   “那情报哪来的?”   “换的”   “拿什么换?”   “陪他做衣服”明诚自己说完,似乎也觉得不妥当,拿眼睛偷偷去瞄明楼。   一下子被明楼逮个正着。   “我还不知道我的秘书长背后是这样做情报工作的”明楼往后倒,靠在沙发上,一只脚翘起来。   “时刻记住大哥训诫”明诚负隅顽抗。   嘴上顽抗到底,眼神不受控制去看明楼脚踝。   “说来听”明楼让他说,看他能不能辩出一朵花。   “搞情报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人脉”明诚也用明楼的原话来回他。   要打起精神应付明楼,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明诚开始有点理解明楼了,如果李参商真喜欢他,简直处处占尽先机,予取予求,又快捷,做事高效事半功倍,难怪明楼不怕同时约会。   “看来是我教得太好了”明楼抽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   “上梁不正”明诚看他并无不悦大着胆子说。   明楼看一眼明诚下面。   “不是挺直的”   明诚在心里骂一声老流氓。   靠过去把明楼的烟从他嘴里取出来。   明楼又要去拿,明诚转身把烟盒子一起收走。   明楼眼巴巴看烟被拿走,反抗无效,只好收整心思,转而和明诚说正经事。   “刺杀落合的事,交给你来办。”   越到关键时刻,越要不动声色,一切如常。   所以刺杀落合也要照常进行,没理由接到这么重要的情报,而地下党组织毫无动静,所以明知道可能是局,也要去搅一搅。   好在李参商心急自己入了局,有他照应着,明诚不会出事。   “大哥放心”说到工作,明诚从来认真。   “量力而行,你要知道,一个人永远无法左右时局”明楼再叮嘱明诚一句,话说得很直白,任务可以失败,人不能有事。   哪个当家做主,会全无私心?   若是旁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明楼对这件事,比平时要更谨慎一些,明诚感觉得到。   “我知道,大哥”明诚叫他安心。   明楼脚踝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正事说完,明诚克制不住的视线又自作主张地荡了回来,全不顾主人意愿。   大概是眼神露骨,被明楼察觉。   明楼侧身扬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诚一下子想起昨晚的孟浪场景。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先去休息了”就兔子一样溜回了自己卧室,连每天都有的“大哥,晚安”也胆大包天的省掉。   明楼坐在沙发上看他落荒而逃。   昨天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那么……   明楼舔一下唇,有些干。   “晚安”明楼低声说。   第二天明楼办完公务,自己出去了一趟,明诚去找人没找到。   明楼去了俞长久的地方。   俞长久只以为明楼当时是随口客套,没想到明楼真的会再登门来看他。   “先生快坐下”明楼阻止俞长久起身。   他带的玉素斋家的食盒过去。   俞长久吃素。   “你怎么知道?”俞长久问完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没有明楼不知道的。   “上次吃饭,先生不动荤菜。”   俞长久想起第一次吃饭,他对明楼多有顶撞,明楼却记住他吃素。   “明先生吃饭了吗?”俞长久只是随口问。   万没想到明楼会说“没有,带得多,一起吃”。   说完明楼起身去摆碗筷。   动作不熟练,一看就知道在家养尊处优,但是胜在认真,一丝不苟。摆个碗筷,像处理文件一样,全神贯注。   屋里要热一点,他把外衣脱了挂在门边。   怕袖口沾了脏东西,又两边都卷了一点起来。   露出白净的手腕,右手戴一块表,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世间真有人干粗活都一身贵气。   俞长久起身来帮忙。   “身子好些了?”明楼低着头边忙碌边问。   有一只筷子摆得不齐整,他皱着眉把筷子码齐整了,嘴角才带出一丝笑意。   俞长久此刻才觉得屋里热得人受不住,想去开窗。   “别贪凉,又感冒”明楼阻止他。   俞长久平时不爱听人劝,越不让做越是由着性子来。   但是明楼说什么,他都立刻入耳入心。   老老实实坐到餐桌边。   “尝尝他家的菜,合不合俞老板胃口,可惜身子骨没好全,辣味不敢放重”明楼拉了俞长久坐下,自己又给他夹菜。   俞长久不但性子烈,吃东西也是无辣不欢。   上次吃饭,全吃素菜不说,红艳艳的尖椒也敢往嘴里送。   他被明楼照顾着,坐在明楼身旁吃饭,总觉得这个画面发生过很多次。   “好多了”俞长久答。   言语不多,靠眉目。   眉峰聚山,眼波横水。   真不知道坊间怎么会传闻俞长久面冷。   “好些了就赶紧离开上海吧”明楼全不为所动。   “怎么说?”俞长久听明楼言下之意是赶自己走。   “是非之地,这次俞老板也是被我们连累,过意不去”明楼回答。   俞长久思忖片刻迟疑道“我之前以为你们蛇鼠一窝”。   “身在曹营”明楼状似无意,说的却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事。   “我愿出力”   明楼段数高,要什么从不说,迂回进攻,别人送上门,还要感谢明楼给机会。   “各司其职,俞老板传扬中国京剧文化,功在千秋”明楼委婉拒绝。   俞长久一时情急,抓了明楼手腕。   “你也瞧不起我?”这是俞长久的心结,言语心酸,知道明楼看不起他,比别人看不起他更叫他难过。   每个人思考问题,归根究底是从自己出发。   明楼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游刃有余。   “怎么会?只是这是条死路,我总愿意俞老板活在舞台上,光鲜亮丽”明楼一张嘴,黑白被他说成灰。   旁人听了觉得殷殷切切,又不忍又怜惜,但是听的人受不住,觉得讽刺。   “我俞长久虽然是个戏子,但是也知道贪生不怕死”俞长久气恼,抓着明楼的手更紧些。   恨不得剖开心给明楼看。   “俞老板又是何必”明楼叹息一声,口气有些许软化。   “明先生和阿诚懂得大义,难道就断定我只知道享乐?”俞长久语气悲愤。   这几日里瘦得更厉害,眼睛倒显得比从前大一些。   眼神幽怨又有水光,难叫人不动心。   明楼宽大的手掌覆上俞长久的手,眼神凝视俞长久的双眸。   “想清楚了?”   俞长久面上一红,点了一下头。   “先吃东西,也不急于一时”明楼给他一点时间缓冲,不急着进攻,看上去给俞长久选择的机会,但是于俞长久而言,恨不能立刻表明自己衷肠,多一刻都是熬煎。   明楼和那些色欲熏心,找到机会和俞长久吃饭就动手动脚的人不一样,越和他聊天俞长久越觉得他既渊博又知情识趣,既不同于君子无争的出世之态,又不同于身处浊世的凡夫俗子。   他一双眼,永远澄清,他是冷静自持的旁观者。   俞长久收回目光低下头吃饭。   两个人一餐饭,吃得有滋有味。   期间俞长久问起明诚。   明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想你的阿诚哥了?”   全不是那回事,他拿来打趣俞长久。   俞长久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一向心直口快,和人相处全凭喜好,也得罪了不少人。   还没有和明楼这种千年狐狸打官司的经验。   话说不出口,脸越发红了。   “他另有要务在身”明楼微笑着自己接话。   “我让俞老板觉得闷,该罚”明楼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俞长久看他笑起来,心跳加速。   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躺了这么两天,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   一餐饭吃得极慢,明楼也全没有不耐烦,但是到底到了该走的时候。   “愿把春情寄落花,随风冉冉到天涯。君能识破‘凤兮’句,去妇当归卖酒家。”   愿随君去。   俞长久一时不察,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随口吟唱了出来。   唱完才觉得自己今日不知为何意念难平,又想到明楼应该听不懂,脸上才稍微退下去一点烧。   明楼真心觉得俞长久有两分动人之处。   “当垆卓女艳如花,不负琴心走天涯。负却今朝花底约,卿须怜我尚无家。”   当不负卿。   俞长久全没想到明楼深藏不露,且不说唱词随手拈来,神情做派竟然不似旁支,音又准又稳,完全可以出师。   但是他是在对唱词,还是在……   俞长久送明楼出去,不敢深想。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又有谁能够陪他演完全场?   ☆、第 25 章   这边李参商和明诚到了裁缝店,明诚坐在外间等人。   李参商轻松过关。   老板立刻让他脱衣服,眼光里有欣赏。   但是,量到臀的时候摇摇头。   “不够翘,可惜”老板说。   李参商心里好笑。   “男人要翘臀干什么?”   老板古怪地看他一眼“别说你不喜欢”   李参商想一下确实喜欢,明诚有臀翘,可惜天冷他爱穿风衣,不过说回来,这样更叫人浮想联翩。   “世间唯有中国美食和翘臀不可辜负”老板说。   原来留下来是因为美食和翘臀,算得上风流。   李参商哈哈哈大笑。觉得这个老板性情爽直,也许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我有不情之请”李参商说。   “脸皮厚,说话直接,倒不像一般爱打太极的中国人,外国长大?”老板不答反问。   李参商露出钦佩神色。   “先生莫不是福尔摩斯?”   又夸老板严谨,又叫老板知道,英国作家的大作到处有人拜读。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只要好话说得巧。   “说来听听,反正我不会答应”原汁原味的英国男人做派。   “我有一个朋友,因为太瘦达不到你的要求,冒昧想请你破例。”   老板淡淡地看一眼李参商,眼里有同情。   “你朋友骗你,你还来求情”老板说。   李参商挑眉“哦?”   “我没有因为瘦达不到标准的顾客。”   “瘦有瘦的好看,只要比例好,胖有胖的神采,只要压得住,又不是你们中国人,什么都要中庸,讲究协调”老板全不屑那套。   李参商怕他记性不好,提醒一句。   “叫明诚”   “你在同我开玩笑?”老板神情古怪。   “万万不敢”李参商自己也疑惑。   “他有宽肩,细腰,翘臀,犹如冷漠抒情诗一般的长腿,大腿和小腿的比例刚刚好,黄金分割考试只怕要拿满分,要你求情,不知道比你好多少”老板说话时候神色充满向往,简直恨不能把明诚解剖开,研究一下怎么会有如此刚柔并济的动态线条。   翘臀尤其加分。   老板喜欢东方男人,不是没有原因。   “那为什么诳他不给他做?”李参商疑惑。   “我是想,有人不让”老板答,明楼这个人看着正派,一进店里,一股子暴君的气场碾过来,叫人招架不住,没有余力还手。   “明楼?”   “是他”老板不欲多说。   当时明楼和明诚一起进门。老板的目光马上黏在明诚身上,扯不开。   明楼让明诚坐在外面等,自己先进去。   明楼进去量尺寸知道老板的规矩是要脱得只剩内裤后告诉他不许给外面的年轻人做,老板第一次见明楼,不了解他,回一句“开店做生意,你还管得了我?”当时明楼低声笑了一下“你大可以试试”。老板不怕事“我即刻就让他进来,上上下下把他量通透。”   明楼边整理袖扣边慢悠悠地说“老板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别提多好看”。老板不知道明楼是什么意思。明楼整理好袖口,自己满意了抬头对着老板笑一下,“好好的留着不好么?”他的眼睛温和,语气随意且诚恳,好像真的在给老板一个建议,但是老板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他全知道面前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是认真的。   老板气得待在量衣间不肯出去。但是又忍不住想多看明诚,难得有形体这么完美气质又合他口味的男人。于是老板透过门缝往外看。   明楼一转身,量完出去,看到明诚,脸上戾气即刻散尽,一副谦和君子的模样,嘴里说“阿诚太瘦,不入老板的眼,又不好当面拒绝,托我转告”,那个叫明诚的青年全不知道眼前人会变脸加满嘴胡言,脸上带着笑自觉自动地迎上去,全没有其他等待的人会有的烦躁,被拒绝的人会有的难堪尴尬。   老板摇头叹息。   是他的那被茶,但是已经有主。   一个负责圈地,一个负责在圈子里围着他转,外人怎么好说,哪个对,哪个不对?   李参商才惊觉明楼占有欲恐怖且行为病态,此外,把明诚耍得团团转。   明楼简直性格恶劣外加反社会,心思缜密如同不透风的网,严严实实把明诚罩在网中央,明诚跟着他,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李参商走出去,知道明诚在等,李参商步子也迈得急。   明诚低头看报纸,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李参商衬衫凌乱,裤脚也没卷好,可见是慌慌忙忙就出来了,一点不在意形象。   明诚嘴角勾起笑。明楼哪一次不收拾得齐齐整整,袖扣都戴在最佳位置,才走出来。   李参商觉得为着明诚微微带笑看着他的样子,付出再多,都值得。   “等久了?”   “算快的”明诚回答。   李参商知道他心里的标杆是明楼,做什么都会被下意识比较,而且稳输不赢。   他和明诚一起走出去。   出去走得几步,李参商轻描淡写地问。   “老板说你瘦?”   “那倒不是,明长官说的”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明诚不疑有他,坦白回答。   “没有想过自己问老板?”李参商问。   明诚狐疑地看他一眼。   “为什么要问?”   明楼告诉他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为什么要问。   李参商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答明诚这个提问。   明诚对其他人事故机敏。但是对待感情可说是一窍不通,反应慢半拍,李参商此刻觉得,明楼全是故意的。   他心里对明楼的厌恶更深几分。   台面上说不得。   人微言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只能咽下这口闷气。   “没什么,我们去吃晚饭?”   “下班时间到”明诚拒绝。   “今天要加班了”李参商不愿意放弃。   明诚见好就收。   “这次你请”   “当然”   这次吃完饭李参商终于可以送明诚回酒店。   吃饭的地方隔得近,两个人步行过去。   一走到街上,冷飕飕的风一吹,从领口灌进去,冷得皮肤起疙瘩,明诚把衣领立起来,挡一点风。   李参商把围巾脱下来给他围上。   “不冷”明诚边说边搓手,手指尖有些红。   李参商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   明诚要挣脱出来。   李参商说“避嫌?”   话说得直白,倒叫明诚不好再动。   心里知道既然李参商喜欢他,处处献殷勤,最好的办法就是全盘接受,对方才会满意。   人一餍足,就容易放轻松。   李参商裹着明诚双手的样子被定格住。   跟了一天,总算有收获。   “你们还住酒店?”   “是”   “两人一间?”李参商寒暄。   语气并无不妥。   是被问的人心里有鬼。   明诚在外人看来,是明家仆人,仆人时刻都要服侍主子,天经地义。   明诚照着这个路子回答“方便服侍明先生”。   说完又觉得不妥当,他服侍到床上去了。   自己想掌嘴,怕李参商多想。   李参商一看就知道两个人已经到了哪一步。   更是如鲠在喉。   “明长官……”你心中所想的明长官,只怕不是真的明长官,又怎么好说出口。   “怎么了?”听他提起明楼,明诚立刻打起精神。   李参商摇头。   送到酒店门口,还是不想走。   他站着不动,明诚只有跟着吹冷风。   以前他和明楼看到有小情侣在宿舍门外,冻得发抖,不愿意分别。   明楼说“就这样难分难舍,难道第二天再见不到?”   明诚只好回答他“这大概是恋人之间的浪漫吧”。   “恋人之间的浪漫是,让那个人永远离不开你,这样随你到哪里,他都会跟来,用不着担心此刻分开,下一刻就再见不着”这是明楼的思维。   明诚觉得明楼诡辩论学得好,他无从反驳。   明楼站在窗边,两个人你推我让的互动一点没落尽收眼底。   这个李参商还真是情圣,一点不怕冷,平白连累人。   “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是,别人也是”李参商叹息一声。   然而明诚未必能懂。   明诚心想,这话说得对,没准你就是潜伏在这里的日本人,得了重要情报回去立功建业,中国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明诚心里想清楚,心就更冷些。   “多谢提点”明诚把围巾取下来递过去,无声地送客。   开玩笑,他可不敢戴着别人给的东西,回去见明楼。   李参商接过围巾。   他的好意每次都被礼貌拒绝。   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明诚会知道,他从没骗过他。   一如以往,李参商等明诚上楼,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才转身离开。   明楼站在窗边看着李参商转身慢慢走远。   螳螂捕蝉不打紧,关键看谁是黄雀。      ☆、第 26 章   明楼离开窗边,回到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书,信手翻阅。   明诚开门进来。   “回来了”明楼招呼一声。   “嗯,大哥今天去见俞长久了?”明诚进门就问。   “喔?你怎么知道”明楼立刻抓住问题关键。   明诚关心则乱,一下子说漏嘴。   “最近时局不稳,所以……”   “所以你让人跟着我”明楼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明诚。   “我说你怎么净学会谈情说爱了,本事越来越不济”明楼意有所指。   明诚知道明楼素来讨厌有人盯梢,不管是出于保护还是监视。   除了保障明楼安全,明诚还有其他打算。   明楼有时候会突然凭空蒸发几小时,去向不明,明诚琢磨不透,也有点想借机打探一下明楼行踪的意思。   这一层明诚不敢提,所以低着头挨训。   明楼的火上来了,一时半会下不去。   “你要派人起码自己栽培几个,你派我派给你的人跟着我,用的是计中计啊还是糊涂当聪明”明楼继续借题发挥。   明诚垂着眸子聆听明楼教诲,心里想改天要找机会收拾一下那两个不中用的。   “我已经调他们走了”明楼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两个人被明诚收拾得服服帖帖,愣是不肯说是明诚派他们去暗中保护明楼的,就怕明楼迁怒明诚。   明诚倒是御下有方。   不给点教训,真是全线造反。   “大哥怎么发现的?”明诚虚心求教。   当然要这么问。   明楼一回答就中计。   “被那么两个大活人跟着都感觉不到,就该我叫你大哥了”话是这样说,脸上已经好看得多。   顺毛哄,也不难。   明诚多年实践出真知。   明诚面上立刻大哥果然厉害,嘴上再接“到底是大哥”。   戏瘾上来了,眼神里还流露出崇拜。   三位一体,多管齐下,成绩显著。   明楼知道他每次都用这招,但是知道也没用,一样受。   “不过大哥去找俞长久做什么?”明诚看明楼脸色稍霁又把问题颠回来,胜在执着。   “你找李参商吃饭逛街做衣裳”明楼停顿住片刻,看明诚如坐针毡,欲言又止,才接着说“准备刺杀落合的事,好人你来作,我去当坏人,拉俞长久下水。”   “他答应了?”明诚没想到事情还是按照明楼的期望发展了。   “他思想进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明楼说,勉强为自己解释两句。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明楼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   “暂时没什么进展,这两天准备去李参商办公室和住处走一趟”明诚边说边坐到明楼旁边。   明楼横了他一眼。   明诚摸一下自己的鼻子,又坐远了一些。   明楼才心满意足地往沙发椅背上靠。   幼稚。   明诚腹诽。   不过面上正襟危坐求表现,他现在可不敢再触明楼逆鳞。   “去找宴会邀请卡,确定具体的时间地点?”   “嗯”   “万一本身就没有邀请卡呢?”   “他提到过,持卡入场”明诚回答。   “干脆直接找他要”明楼淡淡地说。   明楼这个人做事,向来不浓烈,总是轻飘飘地带过,但是一己之力压千钧,连带着讽刺人也是淡淡的。   “有宴会,就一定要用酒,我也想过去各大酒行看一下,最近好酒都往哪里送,不过为避免引起怀疑,就要借堂哥办发布会的名义,又要出钱给他请明星,牵一发动全身,所以不如……”明诚边观察明楼表情边说。   可恨他面无表情。   “不如去找李参商?”明楼替明诚把话说完。   “他的宴会邀请卡应该在办公室或者住的地方,我摸进去看看。”   确实是最快捷的办法。   “他只怕就在等你”明楼相信明诚大概也猜得到。   “被逮到也不要紧”明诚从善如流。   “哦,我还不知道如今世道乱成这样了。”   偷东西的都不怕人赃并获了。   “他只怕想捏一点我的把柄在手里”明诚委婉地说。   李参商故意放水,明诚不是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他想让你欠人情?”   爱一个人,就会想当他无所不能的英雄。   这点明楼最懂。   “平时笨,这个时候又聪明”明楼说。   明诚不知道明楼是夸他聪明,还是骂他笨。   “刺杀落合如果成功,只怕他第一个怀疑你”明楼转了话锋。   “我暗示他我会把情报卖给别人”   “军统还是地下党?”   “没说,一带而过”   “他未必信”   “他透的风给我,真出事,他也不敢把我拱出去,我用他的名字做一张假的宴会卡,提前赴宴,出了事,他是同谋,有理说不清,只会帮着兜回来。”   “万一李参商进不去,马上通报上去,你不是直接暴露”明楼怕明诚想得不周全。   “他才来上海,寸功未立,知道自己被冒名顶替,怕担责任,一时半会不会主动站出来说,再则,我相信他有的是办法进去,如果他真是日本人”明诚应对自如。   明楼一时间挑不出漏洞。   明诚有些讨好地坐定在沙发上回答明楼的问题兼撇清自己和李参商的关系。   他还记得李参商上次和他说笑,明楼回来揪着不肯放,这一次注意自己言辞,生怕明楼有什么想法。   他恨不得明楼赶紧揭过这一页,好开始新篇章   因为自觉越了明楼画的线,这两天明诚不敢太亲近明楼,怕明楼逮住机会秋后算账,今天一整天白天明楼不在,下午明诚和李参商出去,两个人一天没见。   明楼一天没怎么看到明诚,才知道自己想。   而且,明诚对李参商的算计,多多少少取悦了他。   正事说完,他的兴致就来了。   “李参商送你回来的?”   “嗯”明诚说完才想起来问“大哥怎么知道?”   明明就是自己站在窗边看到的。   但是明楼回答“我有什么不知道?给我老实点。”   明诚从小到大,都觉得明楼无所不能。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明楼的敬畏。   知道自己的心思以后,也从不掩饰自己对明楼的爱意。   他从不去想,明楼会对他玩花样。   明诚在心里暗暗筛查人选,明楼派谁跟着他了,而且还能不被他察觉。嘴上稀里糊涂地回一句“我还不够老实啊?”   全不复刚才算计李参商时候的模样。   明楼顿觉神清气爽。   “你那是笨,去,煮碗面,加个糖心的荷包蛋,吃一天素,饿得半死”明楼抬脚踹了明诚一下。   明诚好不容易得了表现的机会,明楼给他台阶,他恨不得百米冲刺下去。   把刚才的问题暂时抛诸脑后。   “我去”   明楼笑出声。   “没人和你抢”   明诚怕做事不方便,脱了西装,穿着衬衫下去借酒店厨房煮面。   酒店经理吓得赶紧赔不是,问是不是他们服务不周到,还要阿诚先生自己动手,明诚摆手,也不要人帮忙,酒店切好的葱花搁置了一天,他嫌不新鲜,自己抽一把香葱出来,细细地拣葱膜,冲洗干净,放到案板上摆好,从中间切断,把头尾拢起来切细,这样葱花切出来就有白有绿,味道也正一些。   明诚用酒店的高汤作的底,明楼喜欢吃劲道足一些的面,他把汤烧滚,把面条放进去煮了两分钟就捞起来了。   一边煮面,另外一边煎蛋。有两个煎老了,最后出来的一个明诚看着外边一层边缘脆卷,里面蛋心鼓胀着要流出来,蛋白的地方又松软,知道火候刚好,才收了手。   他动作麻利,小半会功夫,一碗热腾腾的面就出锅了。   明诚玩心上来,让老板给他找了一件服务生的衣服穿上。   他自己拖着盘子端上去给明楼。   进门的时候假装敲了一下门,不等明楼有回应就走了进去。   明楼抬起眼。   没想到被突然袭击,一下没控制住,眼神起火烧暗夜。   还好房间暗。明诚看不到。   “先生请”明诚戏做全套,弯一下腰,手做了一个服务生上菜时候请的姿势。   有情有趣。   就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   “哪来的衣服”明楼不经意地问。   “酒店的”   “不难看,留着吧”明楼说。   明诚不知道明楼想法,不过他说留着就留着。   明楼咬煎蛋,一口下去,里面的糖心流出来,他伸出舌尖去吮,嫩黄色的汁液沾了一点在唇角。   明诚看得眼发热,只想凑上去一点点地舔干净。   明楼自己察觉到嘴角沾了汁,抿着唇舔了一下。   明诚的心像被明诚的唇舌刷过一样,麻酥酥的。   明诚坐下来,眼睛不敢再看明楼,转而盯着那碗面。   本来和李参商吃饭,明诚就不自觉地会多吃一点。   但是此刻看明楼吃得香,又有些眼馋。   “自己煮”明楼偏过头看到明诚盯着他的碗,明楼立刻用手盖着自己的面,一边又把碗往自己的方向拖过去一点。   完全忘记这就是明诚自己煮的。   明诚暗骂明楼小气。   明楼吃了半碗,意犹未尽,架不住明诚一直盯着他看,只好不情不愿地把碗推过去。   明诚立刻眉开眼笑,接过来吃。   “以后家里要养哈士奇”明楼说。   明诚连连点头,越发像。   嘴里嚼着面,腮帮子鼓起来,是小阿诚的放大版。   “再养一只仓鼠。”   明诚已经忘记仓鼠的事情,独明楼记得牢。   “大哥说养就养。”   “又不要你同意”明楼知道他已经忘记。   “是是是”明诚边敷衍地回答边把剩下的面吃完。   旁人给的山珍海味,始终及不上明楼唇下留的半碗挂汤素面。   “光吃不长肉,浪费粮食”不让吃甜点的也是他,难伺候。   “是比不上大哥”喝水都认账倒是不敢说,明诚看他心情好,抓住机会回击。   “造反了你”   明楼说完,两个人都想起之前的事。   明楼脸皮厚,还勉强坐得住。   明诚面红耳赤,全线失守。   “我去放碗”明诚站起来收拾碗筷。   明楼咳嗽一声“我去睡了。”   “大哥晚安”明诚说。   还以为等不到回应。   “晚安”   细水长流,风景看透。   ☆、第 27 章   “就这些?”汪水重翻着手里的照片。   “目前只拍到这些,还要再跟两天吗?”局长直接下的命令让他盯梢,他对面前这个很明显来头不小的汪小姐自然要殷勤一些。   “不用了。”   已经够清楚了。   汪水重拿着照片往暂住的宅子走。   那天逛完玉饰店,李参商送她回住处,走之前汪水重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李参商唇角。   李参商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温情有几分,热火没有。   第二天一早店里就把她试过的玉镯全部送来了。   这样周到,叫汪水重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事实如何,总要探过才知究竟。   于是找了人,跟着李参商。   第一次希望,别人来证明自己错。   却没想到,平白享受李参商温柔这么些年,好运已经用尽。   镜头选得好,明诚低着头,看不见脸上表情。   李参商脸上掩不住的柔情蜜意便越发讽刺。   就像在嘲笑汪水重的自作多情,和痴情错付。   照片里李参商抓紧明诚的手放在他的口袋,明诚脖颈上围着的是李参商的围巾。   有一次逛街,汪水重说冷,李参商即刻进店里给她买衣裳。   要有对比,才知道有区别。   以前李参商不是这样的,要不是有明诚这样恶心的人勾引,谁会喜欢个男人?   到家,关了门,不怕别人笑话,忍耐多时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滴下来,砸在汪水重的心头,她整个人被溺在水里,透不过气来。   难为她,第一次受挫,就一败涂地。   许多人毕生,都逃不过所爱非人这四个字。   电话铃声救了她。   汪水重吸一下鼻子,茫然无措地去接电话。   是汪曼春。   上头直接打招呼,让她多照顾汪水重。   不然谁没事,爱去给别人当保姆。   汪曼春只当完成任务。   听着汪水重声音不对,只好多问一句“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就洪水泄闸。汪水重全忍不住,彻头彻尾地哭了起来。   汪曼春头痛,后悔自己多嘴,也只好说“我过来看你”。   等到了地方,听完汪水重的哭诉。   心里冷笑几声,明诚果然是这样的人。   她倒是觉得汪水重多虑。明诚要喜欢,也肯定是喜欢明楼。半路杀出个李参商,怎么比得上明诚心中的白月光。   一早汪曼春就感觉到,明诚对明楼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迷恋。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汪曼春知道,明楼对明诚也有着一种近乎默许的纵容。   两个人朝夕相处,明诚模样不差,平时对明楼算得上言听计从,把个明楼硬是照顾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煮碗面都不知道要等水烧开。   很难说明楼和他有没有几分暧昧。   一时间,汪曼春也难下断言。   她一边动着脑筋,一边口头上敷衍着安慰汪水重几句。   最后汪水重哭累了,睡过去。   汪曼春坐在床边看着汪水重,她的眼神透过汪水重看过去,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当年明楼一声不响去了国外,她不是也这样哭着睡过去,又有谁来安慰她?汪曼春轻抚一下汪水重的头发,“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她是说给汪水重听,还是说给过去那个天真烂漫的汪曼春听的。   就是太年轻了,以为爱情是全部,不懂得女人先要独立的道理,大一点就好了,就知道,爱这个东西,有当然好,锦上添花,没有也一样,日子照过。   爱情,如果真的有爱情,明楼当年会丢下她不闻不问就出国?   汪曼春知道,所谓的爱情,都只是消遣。   明楼的爱,也一样,能得到,最好。   得不到也没关系,别人也别想要。   第二天还要上班,汪曼春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从汪水重的住处出来,有司机在等,多好。   明楼自从上次去探望过俞长久之后就一直晾着他没再现身。   俞长久休养了两天好些了。有心去找明楼,又不好直接登门。   这天看着是下班时间,就到大楼外面等着。   明诚先看到他,明诚最近忙着琢磨刺杀落合的事情,寻着机会在李参商的办公室翻了一圈没有找到邀请卡,好容易才知道了李参商具体的住宿地址,准备今晚去走一趟,所以一直没来得及去看望俞长久,此刻看到俞长久,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俞先生身体大好了?”看得出是真的关心。   俞长久笑着点头,问明诚好,余光看着远处慢慢走过来的明楼。   “去备车”明楼走过来招呼明诚。   明诚知道他有话同俞长久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支开自己。   他对俞长久点一下头,转身上了车。   “俞先生怎么来了?”   “我想知道有没有任务”俞长久不好说明楼不找他,他只好自己找上来。   “任务是有,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明楼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破楼兰终不还”俞长久斩钉截铁。   明楼欣赏他,不是没道理。   除非智商不到及格线,否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真的笨。   俞长久知道明楼不讨厌他,也知道明楼对他仅止于此。   没有谁可以徒手摘星,总要先翻山登阁楼越水上高台。   但是,明诚这座山,恐怕谁都翻不过去。   只好另辟蹊径走弯路包抄,看赶不赶得上。   人总要撞一次南墙才回头。   不撞就自己认输,开玩笑。   俞长久心意已定。   “那有一出戏要和俞先生唱”明楼这算是答应了。   “剧目你来点”俞长久一点不拖泥带水。   “谢谢俞先生”明楼真诚地道一句谢。   以后俞长久的命就悬于他手,行差踏错,自会有人替他付代价,这才是最重的。   俞长久看得懂明楼眼中深意,他倒觉得有几分心疼。   谁为他想过,独他掌大局,他会不会累?   俞长久轻笑一声。   眉淡如烟,微笑摘花。   明楼一时间也看得呆住。   舞台上的俞长久美则美矣,没有灵魂,演的是别人的喜怒哀乐,哭的是别人的肝肠寸断。真正的他被浓妆包裹起来,真面目藏身其后,模糊不清。   没想到他真心笑起来是这样,传言不假。   俞长久完全可以持美行凶,简直无往不利,连明楼都失神了片刻。   明楼难得一见的失态,让俞长久觉得,自己不是一点机会没有。   “怎么谢?”   俞长久假装不懂事,讨酬劳。   明楼惯于算计,送上门去,他会不安心,俞长久不要他累,自己愿意做坏人。   明楼果然松一口气。   “明楼身无长物”明楼自谦。   俞长久还以为他不愿意,正想开口解释。   “只好效仿楚人”明楼补充道。   “楚人季布?”   季布一诺值千金,明楼给的条件太优渥,俞长久有些不敢置信。   明楼微笑着点头。   俞长久忍不住问“对每个人都这样?”   “不,第一次”明楼答。   说完又加一句。   “先生值”   俞长久回他“可有时效?”   “永不过期。”   “那我真提的时候明先生不要赖账”俞长久要确认清楚。   “明先生无戏言”明楼笑吟吟地看着俞长久。   俞长久不敢再直视明楼,低着头答应。   “眼下不方便说话,晚上我去找先生。”   “嗯”俞长久轻轻答一声,又对坐在车里的明诚点头告辞。   两个人的交流,明诚全看在眼里。   明诚能清楚分辨明楼笑容是标准姿态,还是自然流露。   他开心时候笑起来眼角起褶,似漩涡般有吸力,让明诚无法自拔。   此刻对着俞长久,他就笑得很开怀。   明诚素来知道明楼对人不分男女,只看是否必要。   因为知道明楼喜欢男人,遇到的又是俞长久这样的人物,怕明楼戏假情真。   明诚自然知道明楼喜欢男人。    28 明诚一觉睡到白天,天亮酒醒,想起自己昨天做的事,脸上躁得慌。 明楼又恢复了常态,他不提昨天的事,也不再晾着明诚,早上还问明诚想在家里吃早餐,还是出去吃。 反正在家里吃,也是明诚做,家里四处都是明楼的气息,明诚一看见沙发脸就烫,满脑子画面赶不走,干脆和明楼出去吃。 明楼终于恢复了正常,和他说话,对他笑,在店里坐定,茶都要明诚斟好递到最顺手的位置。 明诚只觉喜悦,不及多想。 从那以后他们就保持着这种明诚主动,明楼被动的关系。 只有明诚自己知道,他看明楼的眼神不再如过去那样纯粹,他的视线越来越多地胶着在明楼身上,明楼从未正面表露过心迹,明诚只能在蛛丝马迹中窥探他心中的片羽流光。 沉浸其中不自知。 等明诚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但是对岸是明楼。 纵是万丈悬崖,他也要跃过去。 何况只是平地的坎,他相信只要他慢慢磨平两个人之间的坎,明楼就会顺着坦途来到他的面前。 所以明诚当然知道明楼喜欢男人,而且他很清楚明楼可以把任何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要他愿意。 俞长久一看便知,深陷情网。 明楼对汪曼春的几缕旧梦,已经被汪曼春的残忍嗜血挫成了灰, 沈照月更不用提,明楼对她怎样,明诚很清楚。 但是俞长久不一样,毕竟俞长久,样貌没得挑,有身段,外加嗓子好,都是天赋不说,性子又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为明楼量身定做,处处都合明楼口味。 明诚想起来,闲谈的时候明楼提过“俞老板这个人还有两分动人景致”,当时明诚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闷。 明楼站在原地,俞长久借着路边橱窗看到明楼还没转身。 脸更热,步子迈得更急一些。 等俞长久走远了,明楼才慢吞吞地往车边走。 明楼上车坐定。 明诚一直不开口。 平时他不这样,明楼睁开一只眼睛去瞧明诚。 明诚假装没看到。 还蹬鼻子上脸了。 前面有车子停在路边等人上车。 明诚用力按喇叭。 “吃炸药了”明楼终于开金口。 明楼开口,明诚不敢不答话。 “人多路挤” “又不赶时间” “我赶”明诚硬邦邦地说。 “好好说话”明楼沉下脸。 明诚干脆不吭声。 送明楼进了门,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挂好,明诚就要出门。 “站住” 明诚乖乖站住,但是不回头。 明楼头痛,真是性子越来越大。 要是平日里,明楼懒得理,但是今晚明诚要去李参商住处探路。 明楼不想他气不顺就出门。 “回来” 明诚极不情愿地拖着步子慢慢磨回去。 “注意安全”明楼整理一下明诚的领口,有些皱了,明诚没留意。 明楼手向来温热,整理领口的时候拂过明诚脖颈。 但是他神情专注,让人不好多想。 明诚暗骂自己不争气,火气已经去了一大半。 “大哥晚上出门吗?”不是不介怀。 “嗯,去见俞长久”明楼认真整理明诚衣领。 末了又顺着衣服纹理往下拍,头往后视线拉远一点,看了自觉满意,才收了手。 明楼话说完,感觉到明诚身体有些紧绷。 “我记得你背着我加入共产党被我发现的时候,你振振有词地对我说‘只许大哥有铮铮铁骨,不许我明诚为国效忠’?” 明楼突然提起这段往事。 明诚有些不好意思,一听全是书生意气。 那时候不知道沉重,只知道一腔热血不洒不快,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战场杀戮。 坚强如明诚,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都做了一周噩梦。 梦里都是血,汉奸也好,日本人也罢,都是活生生的灵肉。 明诚选的路不好走,他已经是举步维艰,没曾想明楼处境。 明诚不知道他每一次的决定,对明楼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可以,明楼最愿意把他圈养起来,不知山河变故,只知现世安稳。但是,那就不是明诚了。 明楼不能留他在身边,怕折辱他,也不敢让他飞太远,怕回首的时候他不在。 放手从来比禁锢难。 这些心情,明诚都不知道。 “俞长久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盲目热血又偏执天真的时候有两分像你”明楼说。 我是我,他是他。明诚还来不及回嘴。 “又赤诚脑子又不够用的样子,可惜……” 可惜明诚有他疼,俞长久没有。 俞长久。俞长久。 天长地久有时尽。 明楼一想到如果明诚没有被他救下来,流落在外面,没有人教他没有人疼他,现在明诚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像俞长久那样?没有关爱,冷了只得左手挫右手取暖,所以被算计了也不知道,有一点虚假的暖意就拼命想去要? 明楼就觉得万幸。 不是明诚的万幸,是他的。 “公事?”明诚问自己关心的问题,不去理会明楼骂他笨。 反正明楼嘴里,难听一句好。 “我明楼同别人向来只有公事,绝无私情”明楼说。 明诚的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烟消云散。 “知道了”闷闷地回一句。 两个人的话都说完。但是彼此都不愿意动。 明诚抬头看着明楼,今天的明楼格外的,与平日不同。 明诚不知道。 明楼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成竹在胸。 常人总觉得谁攥着线头,谁就控制着风筝。 都以为明楼是牵线的人,高低进退,是近是远,都由他主宰。 但是如果风筝想高飞,挣断了线,攥线的人还有什么? 这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 明楼清一下嗓子“李参商今晚不在家?” 明诚回过神。 “他有宴会要参加。” “那我,走了”明诚说。 明楼对着他点头。 他们都有要务在身。 每一次短暂的分别,都是为了长久的——再会。   ☆、第 29 章 明诚摸到李参商住处,屋里黑漆漆一片,他打开小手电筒,去翻书桌,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邀请卡,邀请卡下面压着一幅画,明诚视线一扫而过,觉得有些熟悉,没时间细看,拍了照片,把邀请卡放回原处。 收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往外面走,出了书房,穿过客厅正要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袭来。 屋子里很安静。 明诚立刻听出有风声,弯腰躲过袭击,转身腿就横扫了下去,短匕也同时出手。 对方要避开就要往后退,明诚可借此脱身。 谁知道对方硬生生受了明诚一脚,袭击明诚的人身子重心不稳,往前面倒,抓了明诚的腰把明诚往下带。 明诚的短匕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没有划下去。 他闻到了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是李参商。 他总不至于入室行窃之后又杀人灭口。 只好收手。 迟疑了一下,就被李参商抱着,摔在了地上。 摔下去的时候李参商伸手护住明诚的头。 明诚就知道对方知道是他了。 “怎么不下手了?”李参商问。 明诚的匕首还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边说边把脖子往上凑。 真是个不怕死的。 “只图钱财不索命”明诚把匕首收起来。 “牡丹花下死。” 两人此刻姿势及其暧昧,李参商双手垫在明诚脑后,整个人压在明诚身上,明诚想撑起来。 李参商个子比他高,手底下功夫也不弱,腾了一只手出来用手肘压制着明诚。 “阿诚不请自来,来了又想走?” “不是你让我来的?”明诚索性不挣扎了。 “喔?”他倒要听听明诚歪理。 “说自己要出去应付饭局,时间都说得一清二楚,生怕我不来,又怎么会是不请自来?”明诚振振有词。 李参商闷笑一声,明诚得了便宜还卖乖。 “起开”明诚推李参商。 李参商翻下来,和明诚平躺在地上。 好在是铺了地毯,不算凉。 屋子里愈发安静,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因为看不见彼此,反而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剑拔弩张。 真话也容易出口一些。 “阿诚拿情报真是为了赚钱?”李参商问。 “你来中国又是为了什么?”明诚不答反问。 他也是含糊其辞地想诈一下李参商。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李参商侧过身看明诚。 有点浅淡的月光透进来。 明诚眉目本就硬朗,此刻似染一层霜白,清寒冷峻,李参商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想吻散他眉心的冷意。 明诚转过头迎上李参商视线。 “你是吗?”明诚没有半点旖旎心思,只想趁着李参商没有防备的时候多套点话,也就不去管李参商灼热的视线烧到了哪。 “是,也不是”李参商衬起一只手肘,托着自己的脑袋,凝视明诚。 “中日混血?”明诚尽量不动声色。 “嗯” “我的日本名叫藤田小佐,想必阿诚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李参商供认不讳。 明诚听他说完,全身绷紧,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如果需要,李参商毫不怀疑,明诚会把箭射向他。 不徇私情,不忘本源。 左右他都喜欢。 “不用紧张,阿诚,我真想把你怎么样……” 可能是夜色浓重,人的欲念会被放大,也可能是明诚就躺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李参商不如平时克制,他把脸凑过去,嘴唇贴到明诚的耳朵上。 “你能把我怎么样?”明诚的匕首往下,位置尴尬,在李参商的命根子那里,无声的威胁。 李参商不怕死,凑上去含住明诚耳垂。 明诚还没有遇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又不能真动手。 明诚肌肤细腻,耳垂又敏感,李参商用力咬了一口,立刻就见了血。 明诚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抬脚就踹下去。 李参商下意识双手护住胸口。 明诚毫不留情,李参商吃痛闷哼一声。 “阿诚,你也太野了”李参商抱怨着拽住明诚的衣服,顺势爬起来。 “还来?”明诚问。 李参商投降,举起自己的手。 “我只是想和阿诚坦诚相待”嘴里没有半句正经话。 李参商边说边过去打开客厅的灯。 刚才那一点点擦边的东西,灯光一亮,也就散了。 两个人刚才动了手脚,明诚衣服被揉得有些乱,头发也有些不够服帖,有一小绺不太乖顺地翘了起来,耳垂处还有血珠子争着往外面涌,一粒一粒饱满圆润,李参商的眼神不自觉地暗了一些。 “你属狗的?”明诚用手摸了一下耳垂,黏糊糊的,摊开手心一看,全是血。 李参商拿出手帕走过去想给明诚擦。 “打住”明诚眼神警告李参商,嘴上也不客气,手上拿了桌上的纸巾自顾自地用力擦。 “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好歹也有一半的中国血统”李参商看明诚有些恼羞成怒,开始理解明楼为什么总喜欢欺负他了。 明明防的不是这个,李参商偏要歪曲事实。 明诚懒得和他纠缠,顺着李参商的话头说。 “你来中国,总不至于是来做慈善的?” “我先说清楚,我是中立的”李参商耸肩。 明诚明显不相信。 “中日两国开战,对我来说不论谁胜谁负都一样,我不偏不倚。” “人都有私心,不偏不倚只是说给旁人听的”明诚直言。 纵使掌心掌背都是肉,掌心的肉也要嫩些。 别人不懂这个道理,明诚深有体会。 “我看得清局势,日本节节败退”李参商走到沙发边坐下。 明诚双手抱在胸前,倚靠在门边,淡淡地看着李参商。 “今年春末夏初,在太平洋战区和美军的两次交锋,都遭遇了惨败”李参商自揭日军短处。 美军的两次大获全胜使他们牢牢地掌握了太平洋地区的制空权。 “现在在瓜岛的交锋,日军似乎也没讨着好,再往下,只怕是要引火烧身了”明诚不咸不淡地补一句。 李参商赞赏地看一眼明诚。 话虽然没有挑明,但是两个人都十分清楚,一旦美军占领了瓜岛,再进军夺取所罗门群岛,整个南太平洋地区的制海权也将落入美军之手。反观日军,进攻态势被全面遏制不说,由于长线作战,物资补给不足,战斗力下降,伤亡惨重,整体已呈败象。 “日本自诩海上霸主,只怕从今往后要易主了。”明诚双腿交叉,手闲散地插在口袋里,倚在门边,头靠着门沿,偏过来一点,看着李参商,此刻,他的眼睛里都是星光,嘴角自然牵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不论政事,李参商觉得,这样放松着,憧憬着胜利前景的明诚,美得不容于天地。 就好像三月天,裹挟着风雪一枝一点的桃花。 三月桃花雪,一城柳絮风。 难得一见,又凌冽又美艳。 李参商从桌上抽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点燃,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腔翻滚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爱意。 “外忧内困,中国战场,面上占优,实际如何,你我都很清楚” 李参商沉默,明诚自然抓住时机劝说,力图击溃李参商的心理防线。 实际上没有一处不暗流涌动,没有一处是日军完完整整吃透了的。可以说日军占领了中国大部分山河,也可以说日军寸土未占。 李参商看得很通透。 “我知道,所以我一早说过,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阿诚”李参商吸一口烟,缓缓地吐出去。 他不觉得自己可以以一人之力挽狂澜,左右中日战局。 历史早有定数。 人在其中,充其量只是被卷到岸边一颗一颗的石子,风化了,渣都不剩,但是历史的浪潮,卷尽人间百态,千百年来,何曾谁停留。 “那你为何而来?” 如果我说我为你而来,你信吗。   ☆、第 30 章   明诚一觉睡到白天,天亮酒醒,想起自己昨天做的事,脸上躁得慌。   明楼又恢复了常态,他不提昨天的事,也不再晾着明诚,早上还问明诚想在家里吃早餐,还是出去吃。   反正在家里吃,也是明诚做,家里四处都是明楼的气息,明诚一看见沙发脸就烫,满脑子画面赶不走,干脆和明楼出去吃。   明楼终于恢复了正常,和他说话,对他笑,在店里坐定,茶都要明诚斟好递到最顺手的位置。   明诚只觉喜悦,不及多想。   从那以后他们就保持着这种明诚主动,明楼被动的关系。   只有明诚自己知道,他看明楼的眼神不再如过去那样纯粹,他的视线越来越多地胶着在明楼身上,明楼从未正面表露过心迹,明诚只能在蛛丝马迹中窥探他心中的片羽流光。   沉浸其中不自知。   等明诚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但是对岸是明楼。   纵是万丈悬崖,他也要跃过去。   何况只是平地的坎,他相信只要他慢慢磨平两个人之间的坎,明楼就会顺着坦途来到他的面前。   所以明诚当然知道明楼喜欢男人,而且他很清楚明楼可以把任何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要他愿意。   俞长久一看便知,深陷情网。   明楼对汪曼春的几缕旧梦,已经被汪曼春的残忍嗜血挫成了灰,   沈照月更不用提,明楼对她怎样,明诚很清楚。   但是俞长久不一样,毕竟俞长久,样貌没得挑,有身段,外加嗓子好,都是天赋不说,性子又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为明楼量身定做,处处都合明楼口味。   明诚想起来,闲谈的时候明楼提过“俞老板这个人还有两分动人景致”,当时明诚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闷。   明楼站在原地,俞长久借着路边橱窗看到明楼还没转身。   脸更热,步子迈得更急一些。   等俞长久走远了,明楼才慢吞吞地往车边走。   明楼上车坐定。   明诚一直不开口。   平时他不这样,明楼睁开一只眼睛去瞧明诚。   明诚假装没看到。   还蹬鼻子上脸了。   前面有车子停在路边等人上车。   明诚用力按喇叭。   “吃炸药了”明楼终于开金口。   明楼开口,明诚不敢不答话。   “人多路挤”   “又不赶时间”   “我赶”明诚硬邦邦地说。   “好好说话”明楼沉下脸。   明诚干脆不吭声。   送明楼进了门,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挂好,明诚就要出门。   “站住”   明诚乖乖站住,但是不回头。   明楼头痛,真是性子越来越大。   要是平日里,明楼懒得理,但是今晚明诚要去李参商住处探路。   明楼不想他气不顺就出门。   “回来”   明诚极不情愿地拖着步子慢慢磨回去。   “注意安全”明楼整理一下明诚的领口,有些皱了,明诚没留意。   明楼手向来温热,整理领口的时候拂过明诚脖颈。   但是他神情专注,让人不好多想。   明诚暗骂自己不争气,火气已经去了一大半。   “大哥晚上出门吗?”不是不介怀。   “嗯,去见俞长久”明楼认真整理明诚衣领。   末了又顺着衣服纹理往下拍,头往后视线拉远一点,看了自觉满意,才收了手。   明楼话说完,感觉到明诚身体有些紧绷。   “我记得你背着我加入□□被我发现的时候,你振振有词地对我说‘只许大哥有铮铮铁骨,不许我明诚为国效忠’?”   明楼突然提起这段往事。   明诚有些不好意思,一听全是书生意气。   那时候不知道沉重,只知道一腔热血不洒不快,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战场杀戮。   坚强如明诚,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都做了一周噩梦。   梦里都是血,汉奸也好,日本人也罢,都是活生生的灵肉。   明诚选的路不好走,他已经是举步维艰,没曾想明楼处境。   明诚不知道他每一次的决定,对明楼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可以,明楼最愿意把他圈养起来,不知山河变故,只知现世安稳。但是,那就不是明诚了。   明楼不能留他在身边,怕折辱他,也不敢让他飞太远,怕回首的时候他不在。   放手从来比禁锢难。   这些心情,明诚都不知道。   “俞长久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盲目热血又偏执天真的时候有两分像你”明楼说。   我是我,他是他。明诚还来不及回嘴。   “又赤诚脑子又不够用的样子,可惜……”   可惜明诚有他疼,俞长久没有。   俞长久。俞长久。   天长地久有时尽。   明楼一想到如果明诚没有被他救下来,流落在外面,没有人教他没有人疼他,现在明诚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像俞长久那样?没有关爱,冷了只得左手挫右手取暖,所以被算计了也不知道,有一点虚假的暖意就拼命想去要?   明楼就觉得万幸。   不是明诚的万幸,是他的。   “公事?”明诚问自己关心的问题,不去理会明楼骂他笨。   反正明楼嘴里,难听一句好。   “我明楼同别人向来只有公事,绝无私情”明楼说。   明诚的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就烟消云散。   “知道了”闷闷地回一句。   两个人的话都说完。但是彼此都不愿意动。   明诚抬头看着明楼,今天的明楼格外的,与平日不同。   明诚不知道。   明楼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成竹在胸。   常人总觉得谁攥着线头,谁就控制着风筝。   都以为明楼是牵线的人,高低进退,是近是远,都由他主宰。   但是如果风筝想高飞,挣断了线,攥线的人还有什么?   这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   明楼清一下嗓子“李参商今晚不在家?”   明诚回过神。   “他有宴会要参加。”   “那我,走了”明诚说。   明楼对着他点头。   他们都有要务在身。   每一次短暂的分别,都是为了长久的——再会。   ☆、第 31 章   明诚摸到李参商住处,屋里黑漆漆一片,他打开小手电筒,去翻书桌,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邀请卡,邀请卡下面压着一幅画,明诚视线一扫而过,觉得有些熟悉,没时间细看,拍了照片,把邀请卡放回原处。   收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往外面走,出了书房,穿过客厅正要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袭来。   屋子里很安静。   明诚立刻听出有风声,弯腰躲过袭击,转身腿就横扫了下去,短匕也同时出手。   对方要避开就要往后退,明诚可借此脱身。   谁知道对方硬生生受了明诚一脚,袭击明诚的人身子重心不稳,往前面倒,抓了明诚的腰把明诚往下带。   明诚的短匕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没有划下去。   他闻到了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是李参商。   他总不至于入室行窃之后又杀人灭口。   只好收手。   迟疑了一下,就被李参商抱着,摔在了地上。   摔下去的时候李参商伸手护住明诚的头。   明诚就知道对方知道是他了。   “怎么不下手了?”李参商问。   明诚的匕首还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边说边把脖子往上凑。   真是个不怕死的。   “只图钱财不索命”明诚把匕首收起来。   “牡丹花下死。”   两人此刻姿势及其暧昧,李参商双手垫在明诚脑后,整个人压在明诚身上,明诚想撑起来。   李参商个子比他高,手底下功夫也不弱,腾了一只手出来用手肘压制着明诚。   “阿诚不请自来,来了又想走?”   “不是你让我来的?”明诚索性不挣扎了。   “喔?”他倒要听听明诚歪理。   “说自己要出去应付饭局,时间都说得一清二楚,生怕我不来,又怎么会是不请自来?”明诚振振有词。   李参商闷笑一声,明诚得了便宜还卖乖。   “起开”明诚推李参商。   李参商翻下来,和明诚平躺在地上。   好在是铺了地毯,不算凉。   屋子里愈发安静,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因为看不见彼此,反而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剑拔弩张。   真话也容易出口一些。   “阿诚拿情报真是为了赚钱?”李参商问。   “你来中国又是为了什么?”明诚不答反问。   他也是含糊其辞地想诈一下李参商。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李参商侧过身看明诚。   有点浅淡的月光透进来。   明诚眉目本就硬朗,此刻似染一层霜白,清寒冷峻,李参商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想吻散他眉心的冷意。   明诚转过头迎上李参商视线。   “你是吗?”明诚没有半点旖旎心思,只想趁着李参商没有防备的时候多套点话,也就不去管李参商灼热的视线烧到了哪。   “是,也不是”李参商衬起一只手肘,托着自己的脑袋,凝视明诚。   “中日混血?”明诚尽量不动声色。   “嗯”   “我的日本名叫藤田小佐,想必阿诚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李参商供认不讳。   明诚听他说完,全身绷紧,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如果需要,李参商毫不怀疑,明诚会把箭射向他。   不徇私情,不忘本源。   左右他都喜欢。   “不用紧张,阿诚,我真想把你怎么样……”   可能是夜色浓重,人的欲念会被放大,也可能是明诚就躺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李参商不如平时克制,他把脸凑过去,嘴唇贴到明诚的耳朵上。   “你能把我怎么样?”明诚的匕首往下,位置尴尬,在李参商的命根子那里,无声的威胁。   李参商不怕死,凑上去含住明诚耳垂。   明诚还没有遇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又不能真动手。   明诚肌肤细腻,耳垂又敏感,李参商用力咬了一口,立刻就见了血。   明诚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抬脚就踹下去。   李参商下意识双手护住胸口。   明诚毫不留情,李参商吃痛闷哼一声。   “阿诚,你也太野了”李参商抱怨着拽住明诚的衣服,顺势爬起来。   “还来?”明诚问。   李参商投降,举起自己的手。   “我只是想和阿诚坦诚相待”嘴里没有半句正经话。   李参商边说边过去打开客厅的灯。   刚才那一点点擦边的东西,灯光一亮,也就散了。   两个人刚才动了手脚,明诚衣服被揉得有些乱,头发也有些不够服帖,有一小绺不太乖顺地翘了起来,耳垂处还有血珠子争着往外面涌,一粒一粒饱满圆润,李参商的眼神不自觉地暗了一些。   “你属狗的?”明诚用手摸了一下耳垂,黏糊糊的,摊开手心一看,全是血。   李参商拿出手帕走过去想给明诚擦。   “打住”明诚眼神警告李参商,嘴上也不客气,手上拿了桌上的纸巾自顾自地用力擦。   “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好歹也有一半的中国血统”李参商看明诚有些恼羞成怒,开始理解明楼为什么总喜欢欺负他了。   明明防的不是这个,李参商偏要歪曲事实。   明诚懒得和他纠缠,顺着李参商的话头说。   “你来中国,总不至于是来做慈善的?”   “我先说清楚,我是中立的”李参商耸肩。   明诚明显不相信。   “中日两国开战,对我来说不论谁胜谁负都一样,我不偏不倚。”   “人都有私心,不偏不倚只是说给旁人听的”明诚直言。   纵使掌心掌背都是肉,掌心的肉也要嫩些。   别人不懂这个道理,明诚深有体会。   “我看得清局势,日本节节败退”李参商走到沙发边坐下。   明诚双手抱在胸前,倚靠在门边,淡淡地看着李参商。   “今年春末夏初,在太平洋战区和美军的两次交锋,都遭遇了惨败”李参商自揭日军短处。   美军的两次大获全胜使他们牢牢地掌握了太平洋地区的制空权。   “现在在瓜岛的交锋,日军似乎也没讨着好,再往下,只怕是要引火烧身了”明诚不咸不淡地补一句。   李参商赞赏地看一眼明诚。   话虽然没有挑明,但是两个人都十分清楚,一旦美军占领了瓜岛,再进军夺取所罗门群岛,整个南太平洋地区的制海权也将落入美军之手。反观日军,进攻态势被全面遏制不说,由于长线作战,物资补给不足,战斗力下降,伤亡惨重,整体已呈败象。   “日本自诩海上霸主,只怕从今往后要易主了。”明诚双腿交叉,手闲散地插在口袋里,倚在门边,头靠着门沿,偏过来一点,看着李参商,此刻,他的眼睛里都是星光,嘴角自然牵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不论政事,李参商觉得,这样放松着,憧憬着胜利前景的明诚,美得不容于天地。   就好像三月天,裹挟着风雪一枝一点的桃花。   三月桃花雪,一城柳絮风。   难得一见,又凌冽又美艳。   李参商从桌上抽一支烟出来含在嘴里,点燃,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腔翻滚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爱意。   “外忧内困,中国战场,面上占优,实际如何,你我都很清楚”   李参商沉默,明诚自然抓住时机劝说,力图击溃李参商的心理防线。   实际上没有一处不暗流涌动,没有一处是日军完完整整吃透了的。可以说日军占领了中国大部分山河,也可以说日军寸土未占。   李参商看得很通透。   “我知道,所以我一早说过,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阿诚”李参商吸一口烟,缓缓地吐出去。   他不觉得自己可以以一人之力挽狂澜,左右中日战局。   历史早有定数。   人在其中,充其量只是被卷到岸边一颗一颗的石子,风化了,渣都不剩,但是历史的浪潮,卷尽人间百态,千百年来,何曾谁停留。   “那你为何而来?”   如果我说我为你而来,你信吗。   ☆、第 32 章   “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阿诚”李参商掐灭烟头,抬头看着明诚。   明诚抬头看一眼窗外。   下雪了。   “父亲来中国的时候和母亲一见钟情,母亲是个果敢的女人,远离家乡跟随父亲,她不知道父亲家族三代为将,是不会允许父亲娶一个异族女人为妻的,尽管深爱着母亲,父亲最后还是妥协了,娶了和他名当户对的女人,母亲一个人生活在别院,一辈子郁郁寡欢,就连我的出生也算不上受欢迎。”   李参商不算说谎。他的出生在父亲正室那里自然不受欢迎,但是他是长子,而且因了他母亲的关系,他的父亲对他很是看重,担心他被纷繁复杂的家族派系倾轧,干脆让他随母亲住在别院,面上看上去对他冷淡,实则以此种方式保护他。   明诚回过神,看一眼李参商。   李参商把玩着手上的烟盒,垂着眸子,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叫人不忍。   “中日开战以后,母亲就不再和父亲说话了,她唯一的意愿就是回国,父亲是个顽固的军人,他认为这个时候让母亲回国会令家族蒙羞,他愤而囚禁了母亲,连我要见母亲一面,都有许多人在旁守着。”   “母亲数次企图自杀,我不能见死不救”李参商叹息一声。   “这和你来中国有什么关系?”明诚不便评价李参商家事。   “日本政界风云变幻,几易其主,政权不停在各派人士手中更迭,父亲地位大不如前,他急于让我立功建业,重振藤田家威,稳固家族势力,一旦我立功受恩,父亲开心之余势必会放松戒备,我自然就有机会把母亲带回中国。”   明诚没想到李参商身后有这样的隐情。   不过乱世,谁都有故事。   他不会因为李参商的故事就心软。   两个人不说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知无不言,那么你呢,阿诚”李参商站起身,走过来。   “我没有故事”明诚立刻回答他。   “不,阿诚浑身都是谜。”   李参商第一眼看到明诚,就觉得明诚像一个谜。   中日战火初始,德国出面“调停”中日两国纠纷,李参商随日军代表团赴德,在德国遭遇中共地下党伏击,和大部队走散。   李参商以家属身份随他父亲一起出行,不属于日方正式代表团成员,因而只他一人着便装,被冲散后,他找一个角落猫起来,等人回来找。   不巧的是,有一个共党发现了他,用枪抵着他的头。   李参商攥紧自己袖口里的东西。   明诚过来问“日本兵?”   “不知道,宁可错杀”同组成员不敢肯定。   明诚会一点德语,问他叫什么名字。   李参商德语标准,一点口音也没有。   应答自如,说自己才从学校出来,听见枪声,害怕就躲了起来。   “离开这里”明诚说,用眼神制止了那个拿着枪的人。   李参商把藏在袖口寸余长的一截钢针收回去。   刚才不是明诚阻止,死的就是他的那个同伴了。   李参商问明诚叫什么名字,明诚不想告诉他,也不想撒谎。   “我叫阿诚”明诚用中文回答他,说完和同组成员一起转身。   李参商松一口气。   没想到明诚突然回身,一脚踹在李参商腹部,修长手指跟上来箍紧李参商的脖子。   李参商没有还手。   二打一,而且,他下手就是死手,他不想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转瞬成为一具尸体。   被箍到脸发白,李参商都没有动,他在赌。   明诚放开了他,没有问题。   在生命遇到危险的时候,没有谁能克制住。   “对不起”明诚拉他起来,转身和他的组员消失在街头。   有趣。   心怀善意,小心谨慎,身手不错,样貌也不错。   “阿诚”李参商低声念着明诚的名字。   刚才明诚箍住李参商脖子的时候,李参商看见,明诚袖扣是“卡拉卓华”第一代的十字星,中间是十字,四边以四朵鸢尾花打底,是限量款,总共只有十枚。李参商对卡拉卓华骑士团的历史非常感兴趣,所以当时想要买一套来把玩,都没赶上。   十字星,庄严和勇敢的象征。   浪漫而又寓意深刻。   一个小小的地下党员,身上居然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而且看对方做任务的时候还戴着,似乎也很是不放在心上。   李参商越发觉得有意思。   他要把这个男人身上的谜题一一解开。   明楼对明诚说,三样东西就可以了解一个男人,一是袜子,二是袖扣,三是,明诚等他下文。   三是以后你就知道了,明楼卖关子。   明楼把东西递给他的时候,笑着说“小骑士,给你一个男人的十字勋章。”明诚一点也不知道明楼送他的袖扣花了多大的价钱,费了多少工夫,有多少心思在里面。平日里他也不太戴,这此被派遣来德国做任务要离开明楼一段时间,心里舍不得,才把明楼送的袖扣翻出来戴着。   李参商回国以后就把拥有袖扣的十个买主身份一个一个查出来了,是明楼。   所以,明楼和明诚从巴黎到现在的事,李参商都留意着。   开始只是好奇,后来了解得越多,就越被明诚吸引。   他这次来中国,一自然是为了立功建业,完成母亲心愿。   二亦是为明诚而来,当一个人把时间和心血都倾注在一支兰草上时,他就会想知道那支兰草到底能不能开花。   没想到。   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宛如最初。   李参商再不能把目光,从明诚身上挪开。   他多少可以猜到一点明楼和明诚的身份,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他相信明楼和上海地下党组织脱不了干系,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领头人。   不管李参商为着什么目的而来,都绕不过明楼这个坎。   挖出明楼身份,把他除掉,不算难。   难在既要根除明楼,又不能连累明诚。   既然明诚千方百计想混进宴会,他也没必要拦着,此路不通,明诚去寻其他出路,更容易出乱子,李参商怕自己补救不及时,反而不妙,把一个人放在自己视线所及的地方,他做什么你都知道,才是最明智的。   只要能让明诚信任他,就算真死几个日本官员,李参商也不会放在心上。   何况,他还可以将计就计。   李参商站起身,走到明诚身边。   “阿诚,我绝对不会骗你”李参商说。   说谎的最高境界,说一半,留一半。   保留,有时候就是一种谎言。   李参商不按常理出牌,攻明诚不备,自己把底牌摊开。   他要一点一点撬开明诚的心。   他知道,隐藏得最深的蚌,内里才有好珍珠。   李参商伸手,搂住明诚的腰。   “道不同,骗得了是你的本事”明诚把李参商的手打开。   “殊途同归”李参商锲而不舍地贴上去。   “殊途同归是陌路。”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李参商低头想吻明诚。   “有人先来”明诚边说边退开。   李参商感觉到刺痛。   低头一看,手上被明诚划了一道大口子。   “别再动手动脚”明诚把匕首收起来。   “爱情你同我讲先来后到?”   明诚划得不深,李参商把这个算作他对自己手下留情。   “不是爱情”明诚回答他。   因为想起明楼,明诚视线百转千回,他平日里看李参商,   眼神直接不闪不避,一下子就可看见底。   明诚说完告辞,一点不拖泥带水。   李参商尤其喜欢明诚这一点。   大部分人对于别人的示好,总是会暧昧着享受,谁都喜欢别人围着自己转,众星拱月谁不愿。   明诚从小可怜,他这种人应该最缺爱。   李参商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爱和关怀。   久旱之人逢甘霖。   手到擒来,不是难事。   没想到出师不利,他的示好明诚视而不见,半点含糊没有。   男人的征服欲总是这样,被撩起来了就下不去,得不到的才最好。他越发对明诚着迷。   他不知道。   “所有迷人的人都是被宠爱着的,这是他们吸引力来源的秘密。”   ☆、第 33 章   千草重葵第二天就回了帖子,约的也是星期二,大概是想着,星期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日本官员的聚会上,相对安全。千草重葵不参加聚会,足见其身份特殊,情报当属实。 明楼又和俞长久对了一下说辞,万事俱备。 他和明诚各自忙活着,这几天时间过得倒是快。 “明天就要动手了,准备好没有”明楼问。 “差不多了,邀请卡也做好了,今天早上已经摸到那个记者家里,把枪放到他的器材里面了”明诚靠在沙发上不想动。 “起开”明楼抬脚踢明诚小腿。 强迫症,非要坐在沙发的边上才舒服。 明诚有些烦他整天事多,抬头去看,明楼手里拿一本书,脸上架了他的金丝边眼镜。 大概是不耐烦自己的位置被明诚占了,明楼蹙起眉头,连带着,眼窝周围的细纹也纠缠在一起。明诚觉得就连他眼角的纹路自己尚且绕不出去。 拿他没办法,事多就多点吧。 明诚自觉地屁股挪窝,把位置让给明楼。 “你们呢?明天去拿文件,都准备好了?”明诚问。 “嗯”明楼不欲多说。 明诚知道他做事,百分百把稳,听着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放了心。 明楼皱了一下鼻子。 “过几天就到你生日了,二十七了吧,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虚岁就二十八了”明楼边翻书边问。 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明诚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明楼脸色有些沉。 明诚也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明楼就把捡他回去那天定义成他的生日了,刚好是这周五。 他忘记哪一天,也不会忘记明楼带他回家的这一天。 “怎么可能”明诚不好意思地挠一下头。 有点傻的样子取悦了明楼。 “今年想要什么”明楼耐着性子问。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明诚反问。 明楼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明诚,点了一下头。 明诚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自己含义。但是明楼这个人向来一言九鼎,至少对他如是,答应过他的事,没有一次失约的。 “大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明诚靠过去,他们最近都忙,没时间,明诚今天被明楼勾起了兴致,有些心痒。 “什么味?”明楼又皱着鼻子闻了一下。 明诚才想起来他今天上上下下跑了几趟,回家还没洗澡。 明楼不自觉地就退开了几分,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先去洗澡”明诚闹了个大红脸。 明诚这次洗澡时间比平时久,出来一看,明楼还在原位上坐着。 “大哥,还不睡?” “嗯”明楼有些慵懒地从鼻子里哼一声。 明诚不好意思再提之前的话题,只好就着明楼问。 “还在看书?看的什么?”明诚最近忙得脚不离地,没有时间看书,大小事都要经手,当然没有那个大少爷得闲。 “诗选”明楼说。 “念来听一下”明诚倒是敢开口。 明楼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明诚一眼。 明诚穿着浴袍,系了带子,但是腿长,若隐若现地露出来一点,他举着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胸口的浴袍口子又开得大了一些。 “真想听?” “是啊”明诚自顾自擦头发,全没留意明楼的目光。 明楼清一下嗓子“你听好了”。 明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一句,竖着耳朵听。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   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明诚听到后来,手上动作全顿住,脸红一大片,恨自己刚才多嘴。 “还要听吗?”明楼问。 明诚赶紧摇头,又给明楼道了晚安,才回自己房间睡觉。 明诚去睡了,明楼才把自己手上的《普希金诗集》合上。      ☆、第 34 章   三十一   明楼去找俞长久。   俞长久换了一身衣裳,着一身雨后初晴的青衫,衬得整个人像烟雨江湖中走出来的读书人一样,和明楼平时打交道的人不同,叫人看了就舒服。   明楼眼前一亮。   明诚瘦高,气质更硬一些,虽然没有俞长久这般柔软,但是穿上,应该也别有滋味。   “先生青衫好精神”明楼说。   “进来说话”俞长久把明楼让进去。   两个人坐定,俞长久一边沏茶,一边问明楼任务。   “明先生有什么交待?”   “先喝茶”明楼不愿扫兴。   第一道过了水,俞长久又加了热水沏上,才把茶端给明楼。   “请明先生品茶”俞长久嘴角含笑,说是品,是在考明楼。   明楼端起茶杯,晃一圈,茶叶在里面上下翻滚。   “汤色清绿带黄,可见黄桐含量高。”   “芽肥而色绿润,多毫,条索紧凑均匀。”   明楼说完端起来闻一下。   “味浓郁,带兰草香。”   明楼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他说完浅浅地喝一口。   “苦而不涩,滋味醇和,是庐山云雾茶。”   俞长久不禁笑起来。   “没有明先生不懂的。”   明楼也不过谦,微笑着摇摇头。   喝完茶,说一会闲话。才切入正题。   “这次来是想请先生约一个人,先生之前可收到过千草重葵的拜帖?”   “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俞长久一落脚上海,就有人送了帖子来,请他到府上唱戏。俞长久有点印象,但是没当回事,他只在戏院子里唱,从不登门。真的登门唱,和去卖,有什么区别。   “劳烦俞先生回帖给他,请他再约时间”明楼说。   “万一他不上钩呢?”   “他痴迷中国京剧得紧,又是先生票友,应该不会拒绝。”   “接受邀请以后?”   “我和你一起走一趟”明楼说。   “你要混进去?”俞长久问。   “说了要和先生一起唱戏”明楼答。   俞长久想起上次他随口就接的唱词,原来明楼真的喜欢京剧,有研究,也会唱。   不然呢?   “他是什么重要人物吗?”俞长久掩饰住自己情绪。   重要人物?当然是。   喝了会热茶又说了会话,明楼觉得有些闷热,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   “他是这次任务的关键人物”明楼倚靠着窗门说。   俞长久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明楼。   明楼这样的人,总是被人仰视着的。   明楼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目深锁。   “我总觉得明先生有很多秘密”俞长久眼神幽深,想把明楼看透。   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   只是有人的秘密是儿女私情长,求而不得苦,有人的秘密是明楼这样的家国天下重。   明楼望向窗外,虽说月色撩人。   但是,巴黎的月色总归是要更多情一些的。   他这次从巴黎回来,是因为一封密电,一封来自上海□□中央特别行动科的密电:   “特召明楼加入□□特科,近期回国。”   刚接到密电的时候明楼有些将信将疑,据他所知上海□□特科早在1935年就解散了,是中央苏区国家政治保卫局的前身。   直到收到□□领导人的亲笔来信,明楼才惊觉兹事体大。   □□特科名义上取消,实际转入更隐秘的地下工作,除了□□领导人,谁都不知道这个已经不存在了的组织还在继续蛰伏活动。   而这次他们召明楼回上海,是因为日军发起的“X号行动”。   1942年,对中日双方来讲,都可说是开战以来,最艰难的一年。就中国而言,大部分国土都已经沦丧,两党处境微妙,既相互扶持又互相防备,而此时日本的“中国派遣军”深陷中国战场,难以抽身,在太平洋战场又接连失利,日军敏锐地抓住了国民党消极抗日的苗头,准备重拳出击,把重点放在占领区对□□的“围剿”上。   根据日军华北方面军年度作战计划,驻山西的日军第一军司令官岩松一锦和他的幕僚们制定了“晋冀豫边区肃正作战计划”,即“X号行动”,目标直指□□中央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的最高领导层。   一旦这个计划成功实施,对于□□来说,将是最致命的打击。   明楼临危受命,以地下情报组组长的身份作为掩护,回到上海,找出“X号行动”上海区的负责人,切断上海区与日军总部的联系。   明楼只知道一个潜伏在新政府的特务——白鹭会来接洽他,白鹭只负责传递文件,下达通知,真正的任务是什么,就连白鹭都不清楚。   □□特科强调此为一级机密,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明楼处事须得借助“情报组组长”的身份活动,每个任务,每个枝节都要化整为零,为的就是不让奉命调查的组员看出端倪,在那种牵一发动全身的警备状态,不止日军、敌对政党不可靠,自己人也不能尽信。   一个叛变的情报人员带来的损失,或许比与敌军来一场正面交锋造成的损失还要大。   明楼当然宁愿明诚不知道。   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何况是这种动辄得咎,死不能正名的事。   明楼说过,有的时候为了胜利,就要把最爱的人填进去。   但是,碧血黄沙,青山白骨。   要掩埋的,终究不能也不会是明诚。   “秘密?”明楼低叹一声。   秘密——积雪融化,才能看见埋藏其下的秘密。   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明楼伸出一只手去接。   俞长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出去。   虽然明楼就在他面前,但是俞长久觉得他们之间,隔着银河。   “我总觉得你身上全是秘密”俞长久缓缓地重复一次,站起身走到明楼身边。   “谁都有秘密,俞先生不是也有吗?”明楼回过神低头看俞长久。   “没有你的重。”   俞长久自己就是可怜人,他还去可怜明楼。   窗子大开,越来越多的雪花夹着寒气,刮进来,落了几片在明楼脸上,有一片雪花淘气,飘飘零零跌到明楼唇边。   那么冷,撞上来,也不怕被融化。   可想而知,才上唇,就化了。   俞长久踮着脚,贴上去,吻了明楼的唇,又冰又凉。   明楼没有给他回应。   但是他佩服俞长久勇气。   明诚那么多年都想做的事,俞长久一夕之间,就做了。   也不是说孰轻孰重。   “那我等先生消息”明楼说,态度不温不火。   “外面冷,喝杯热茶再走?”俞长久自觉失态。   一会功夫,外面已经蒙了一层白。   风卷起大雪,明楼似乎也闻到了一点雪的冷香。   他想起有一年大雪夜,月光洒下来和着雪花一起滴落,所有东西都蒙了一层纱,明诚开心地来来回回跑,跟着明楼的脚印走,不时疑惑地看看天上,又看看脚下,然后过来拉明楼的衣角。   明楼蹲下身看着他。   “大哥,为什么月亮总是跟着我走?”   明楼好笑,他说“月亮是大哥的眼睛,随时都在看着你”。   本意是警告他好好做功课,不要偷懒。   谁知道明诚不按照他的思路走“那是不是阿诚不管到哪里,都是和大哥在一起”。   小孩子童言无忌。   明楼也懒得纠正他。   “是”   明诚开心地搂住明楼的脖子。   小脸冻得通红,脸颊巴掌点大,衬得眼睛又大又圆,他凑到明楼脖颈处,觉得暖和,不管不顾地贴上去。   他比刚来明家的时候放得开,才学会撒娇。   明楼难得心软一次,抱了明诚起来。   明诚埋住脸往他怀里钻。   “大哥”明诚说。   “嗯?”   “你的身上为什么那么好闻?”明诚问。   明楼失笑“什么味道?”   “雪的味道。”   明楼懒得同小孩子解释雪没有味道。   他把明诚抱得高一点,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现在阿诚也好闻了。”   明诚被明楼的气息包裹住,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过去。   明楼踩着雪,带他回家,一如每一次。   “时间不早,家里人在等”明楼眼里带笑,温柔拒绝。   终其一生,俞长久也跨不过银河。   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像明诚那样坚持。   ☆、第 35 章   明诚先到家。   到家了收拾齐整发现明楼还没回来,推开窗户往外看。   才过了一阵子,地上就已经起了积雪,还夹带了一点雨花。   他想起明楼懒,不爱带伞,自己不带,他就挨着,被雨淋湿,也不生气,还笑着说什么留得残荷听雨声都不算事,他是一城雨露楼均沾,也不知道害臊。   明诚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有失水准,怎么也是小楼一夜听春雨好些。”   说完觉得也可以有另外一层理解,自己脸先红。   不出所料。   明楼温柔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挑着眉,一双眼睛看得明诚心头一跳。   好端端的诗,都被他们两个糟蹋了。   近在咫尺的思念。   明诚干脆拿了伞下去等。   明楼不喜欢坐别人开的车,一万个不舒服,转急弯,刹车又冲,恨不得下车走路。   好在远远地就看到了明诚,撑着伞站在外面,车一停,就小跑着过来给他开门。   鼻尖冻得发红。   “做了亏心事?”明楼抬脚下车,看一眼明诚。   平日里也不见殷勤到这个地步,两步路的脚程,还怕他被雪花落湿肩头。   “落雪了”明诚埋着头。   他一低头明楼就看到,耳朵上贴了纱布。   “进去说”明楼就有些急。   “我看看”进了门衣服也来不及脱,先把明诚拽到自己跟前。   明诚发现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   挣扎不止。   “真没事,大哥,就是划破了。”   似乎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加一句“走路的时候”。   明楼嫌明诚动得烦,单手把他箍住,拉到自己腿上。   “别动”边说边轻轻揭开纱布。   明诚总觉得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   明楼揭开纱布一看,是牙印。   “还手了吗?”明楼首先问。   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他一看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能踢断了他一根肋骨”明诚老实回答。   “可能?”   看得出来不满意。   明诚本来觉得没什么,也就是被咬了一口,现在看明楼不高兴,才觉得自己可能下手轻了。   “下次补?”下次踢重些。   “还有下次”   说多错多,明诚赶紧摇头。   明楼知道,错在他,不在明诚,他不想迁怒明诚。   知道是一回事。   明诚坐在明楼腿上,脸有些烧,又不好动。   跟着耳朵也有点红。   千年道行一遭丧,到底没忍住。   明楼凑上去,嘴上使劲,没留余力。   明诚双手不自觉抓紧明楼的西裤,连带着揪到一点明楼的腿肉。   “痛?”明楼含着他的耳垂,想舔干净,但是血珠子不停地滚出来,总无穷尽,明楼只好拿了手帕出来。   明诚摇摇头接过手帕。   非但不痛。   明楼起身去洗手间漱了一下口,满嘴血腥味他受不住。   他咬的,明诚可不敢去洗。   自己拿手帕捂着耳垂,还可以感觉到温热的血不断往外冒。   最好别痊愈。   “情况怎么样?”明楼走出来若无其事地问。   看他不再深究,明诚松一口气,把李参商的话给明楼叙述了一遍。   和明楼了解到的,差不多,倒是肯下注。   “地点时间都确定了?”   “游艇会停在苏州河,时间是下周二。”   “苏州河那么长,具体在哪?”   “不定”游艇先停在岸边,让人上船,时间一到,就会开到河上,再想上去,必须要靠小船摆渡,没有那么好混进去。   在河中心,后路又不好退。   比起在酒店,在船上开宴会,确实安全得多。   “但是我估计他们会选择停在背靠公共租界的地方”明诚说。   “何以见得”明楼心里有答案。   “其他地段,有可能两面遭伏击,公共租界相对而言,安全得多。”   “怎么带枪进去?”   “利用日本同盟社上海分社首席记者白井段一”明诚回答。   日本的首席记者,摄影器材大,里面好藏枪。   借别人之手把枪偷渡进去。   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雕虫小技”明楼心里满意。   “退路?想好没有”最关键的一环。   “有船接应。”   “具体地点未定,如何接应?”   “背靠公共租界,游艇又大,一目了然”明诚不担心。   明楼没有他乐观。   他觉得不够万无一失,这次宴会很有可能是一个局,但是这一层明楼不能明说。   心里大致有了底,明楼看明诚还用手帕捂着耳垂,也不知道是不是咬狠了。   “过来我看看。”   明诚老老实实坐过去。   “你和俞长久是什么事?”明诚借机转过来盘查明楼。   “有个日本官员喜欢听戏,手头有份文件,摸进去,拿到文件就可以了”明楼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认真地去看明诚耳垂。   “什么文件?”   “日军这次冬季大扫荡的战略部署,拿了文件直接送到延安去。”明楼看血已经止住了,也就放了心。   “要消毒吗?”   明诚反应了一下“不用”。   “之前没听大哥提”明诚一门心思都在明楼的任务上。   “才下来的命令”明楼简短地回答。   “那我安排人”明诚以为是别人去。   “我去。”   “不行”明诚马上拒绝。   “你再找个能和俞长久搭台唱戏的?”明楼问。   明诚确实找不出来。   “太危险了”明诚不放心。   “你的本事跟谁学的?”   “大哥。”   “那不就行了。”   看明诚欲言又止。   “早点去休息”明楼开了口。   明诚奔波了一天,也有些累,明楼开了口,他也就不再多说了,道了晚安往自己卧室走。   “还有,”   明楼语气随意地说。   明诚身形顿住。   “别再对我撒谎。”   虽然话不重,但是明诚知道分量。   “对不起,大哥。”   “去吧。”   待明诚睡熟了,明楼打了个电话又出去了一趟。   舒夜嘴里含着一支烟,站在巷子口等明楼,他个子高,长期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线条匀称,肌肉紧致,浑身一股子野味。   “什么事?”   “接应一个人”   “好”   “对了,上次敲了你脑袋一下那个小警察,我已经替你收拾了”舒夜理所当然地说。   边说边抽一支烟递到明楼嘴里。   明楼张嘴接了。   舒夜低头凑过去,就着自己烟头上的火想把明楼的烟点燃。   明楼不吸,他的烟想点燃,就有些吃力。   看他折腾了半天还是不放弃,明楼才吸了一口。   火苗一下子从这边窜到了那边。   “我说过不要管我的事”明楼靠在墙上,眯着眼,吐一口烟圈出来。   和平时正正经经的样子不同,此刻说他是帮派大哥,只怕没有人会怀疑。   “打我的人,活腻了”舒夜站在明楼对面,低着头看明楼。   明楼知道他流氓成性野路子难改嘴上时刻都是不干不净的,也不和他计较。   明楼抽了一支烟,舒服了一些,熄了烟头拿在手上,拇指和中指合拢捏着,把烟头弹到舒夜脸上。   “叫你多管闲事”说完转身走。   雪花大朵大朵地落在他的肩头。   明楼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从黑暗中来,又隐没在黑暗中。   但是,他留下的足迹,总会有白雪覆盖。   而他,就是埋藏在冰雪之下的秘密。   直到雪花夹杂着雨打湿舒夜的肩头,他才回过神,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扔到地上。   ☆、第 36 章   千草重葵第二天就回了帖子,约的也是星期二,大概是想着,星期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日本官员的聚会上,相对安全。千草重葵不参加聚会,足见其身份特殊,情报当属实。   明楼又和俞长久对了一下说辞,万事俱备。   他和明诚各自忙活着,这几天时间过得倒是快。   “明天就要动手了,准备好没有”明楼问。   “差不多了,邀请卡也做好了,今天早上已经摸到那个记者家里,把枪放到他的器材里面了”明诚靠在沙发上不想动。   “起开”明楼抬脚踢明诚小腿。   强迫症,非要坐在沙发的边上才舒服。   明诚有些烦他整天事多,抬头去看,明楼手里拿一本书,脸上架了他的金丝边眼镜。   大概是不耐烦自己的位置被明诚占了,明楼蹙起眉头,连带着,眼窝周围的细纹也纠缠在一起。明诚觉得就连他眼角的纹路自己尚且绕不出去。   拿他没办法,事多就多点吧。   明诚自觉地屁股挪窝,把位置让给明楼。   “你们呢?明天去拿文件,都准备好了?”明诚问。   “嗯”明楼不欲多说。   明诚知道他做事,百分百把稳,听着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放了心。   明楼皱了一下鼻子。   “过几天就到你生日了,二十七了吧,按照我们中国人的传统,虚岁就二十八了”明楼边翻书边问。   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明诚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明楼脸色有些沉。   明诚也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明楼就把捡他回去那天定义成他的生日了,刚好是这周五。   他忘记哪一天,也不会忘记明楼带他回家的这一天。   “怎么可能”明诚不好意思地挠一下头。   有点傻的样子取悦了明楼。   “今年想要什么”明楼耐着性子问。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明诚反问。   明楼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明诚,点了一下头。   明诚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自己含义。但是明楼这个人向来一言九鼎,至少对他如是,答应过他的事,没有一次失约的。   “大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明诚靠过去,他们最近都忙,没时间,明诚今天被明楼勾起了兴致,有些心痒。   “什么味?”明楼又皱着鼻子闻了一下。   明诚才想起来他今天上上下下跑了几趟,回家还没洗澡。   明楼不自觉地就退开了几分,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先去洗澡”明诚闹了个大红脸。   明诚这次洗澡时间比平时久,出来一看,明楼还在原位上坐着。   “大哥,还不睡?”   “嗯”明楼有些慵懒地从鼻子里哼一声。   明诚不好意思再提之前的话题,只好就着明楼问。   “还在看书?看的什么?”明诚最近忙得脚不离地,没有时间看书,大小事都要经手,当然没有那个大少爷得闲。   “诗选”明楼说。   “念来听一下”明诚倒是敢开口。   明楼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明诚一眼。   明诚穿着浴袍,系了带子,但是腿长,若隐若现地露出来一点,他举着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胸口的浴袍口子又开得大了一些。   “真想听?”   “是啊”明诚自顾自擦头发,全没留意明楼的目光。   明楼清一下嗓子“你听好了”。   明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一句,竖着耳朵听。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   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明诚听到后来,手上动作全顿住,脸红一大片,恨自己刚才多嘴。   “还要听吗?”明楼问。   明诚赶紧摇头,又给明楼道了晚安,才回自己房间睡觉。   明诚去睡了,明楼才把自己手上的《普希金诗集》合上。      ☆、第 37 章   第二天下午明楼先出门去和俞长久会合。   “等你回来,晚上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明楼不说别的。   “就惦记着吃。”   两人相视一笑。   明诚看他眼神淡定从容,心也踏实了一半。   明诚收拾齐整也就直接出门了,明诚赴宴时间早,他拿着假的邀请卡,顺利地登上了游艇。李参商就没这么幸运了。   检查的人说好像已经有人用这个名字登船了,不让李参商进。   好在李参商是和几个日本官员一起的,检查的人被一顿训斥。   李参商的身份,几个日本高官当然知道,藤田家的公子,是他们平时都要抢着巴结的。   李参商知道明诚已经混了进去,上了游艇就到处找人。   转了一圈没找到明诚,倒是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水重,你怎么在这里?”   “有个日本人邀请我来的,我知道你也要来,想着给你一个惊喜。”   汪水重今天刻意打扮过,穿了开襟束腰低圆领的学生连衣裙,长发简单的用一根嵌着珍珠的束发带束起来。   完全是在学校参加舞会时候的打扮。甜美清新,和舞会上大多数华丽礼服和高开叉旗袍的女士比起来,算得上清水芙蓉。   李参商一边和汪水重说闲话,眼睛一边在找人,始终没找到。   直到“梅菲斯托圆舞曲”响起来的时候李参商才知道明诚在哪。   场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不会有人去听作为背景的钢琴声。   李参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聪明,既可以看到大厅所有的动态,又隐藏在角落里不会被人察觉。   选的是“魔鬼圆舞曲”,应声衬景,他简直要为明诚喝彩。   这首钢琴大师的炫技之作,难度自不必说,妙在明诚有自己的理解,那种热烈,飘忽不定,绝望,矛盾,和压抑着的缠绵都自然而然地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怀抱着浪漫主义的阿诚,对现实和梦想之间折痕不满意的阿诚,在地狱和天堂中挣扎的阿诚,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时刻引诱着靠近他的人。   爱美在暧昧不明时,坏在抽丝剥茧后。   道理简单,懂的人少。   李参商搂着汪水重和着明诚的乐章起舞。   他的目光片刻离不开坐在角落阴影里的男人。   明诚说过弹一支曲子给他听。   李参商知道,这支曲子是明诚给他的。   李参商觉得明诚浪漫得无可救药,最关键的是,对象是他。   汪水重感觉得到李参商的快乐。   原来她做的一切,不是全无用处。   “下面全场熄灯,一起为天皇祝寿”主持的日本人大声宣布。   本来明诚还想着要先去剪断电源,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明诚趁黑摸到了落合身边,落合身边的人似乎早有防备,一前一后夹击他,明诚腹背受敌,准备速战速决,李参商这时候挤过去,掩护了他一下。   黑暗中明诚看一眼李参商,李参商对他点一下头。   一早说过,为他不怕与人为敌。   明诚抓住空隙,开枪射击。改装过的勃朗宁消音□□,无声无息。   再开灯的时候。   落合已经倒在了大厅中央。   明诚早就已经摸到了船舱外面,只等接应的船一到,他就可以脱身。   没想到,船上立刻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苏州河的两岸都亮起了大灯。   明诚知道事情有变,立刻转身回船上,侧身躲进房间。   李参商眼睛一直跟着明诚,看他去而复返,知道事情不妙,担心明诚难以脱身。他招呼汪水重待在日本官员身边,自己跟了上去。   船上的日本兵比明诚想象的多,而且井然有序,在一间一间地挨着搜查。   明诚听得到整齐的脚步声在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   李参商跟上明诚,刚一进门,日本宪兵就到门外了。   明诚身上的邀请卡是假的,被查到,实在没有生路。   明诚看到李参商,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他压在了墙上。   明诚正要动手,外面的日本兵就推门进来了。   李参商松开明诚转过身,挡住他。   “滚出去”李参商说的日语。   带头的日本兵认识他,知道他来头不小,以为他是躲在这里偷情,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李参商转过身,明诚正在用手背使劲擦嘴唇。   被摩擦得越发红肿了一些。   李参商眸子一暗,用力把明诚推到墙角。   嘴唇再一次覆盖了上去。   明诚下意识地张嘴想咬他。   嘴一张,李参商的舌头就跟着卷了进去。   明诚抬脚,膝盖重重地顶在李参商的下面,李参商疼得皱眉,非但不松开,还加大了力气把明诚往墙上压得死死的。   嘴唇也不肯放,拖着明诚的唇拉扯。   明诚的嘴唇被他咬破,痛得紧。   汪水重在外面只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痴缠着。   非要见了棺材才落泪。   汪水重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明诚抬起手肘用力格开李参商。   “我说你什么毛病”明诚有些想吐,但是又呕不出来。   “相思病”李参商靠过来。   “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李参商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   “喜欢一个人,当然想亲近他,不是吗?”李参商反问。   明诚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李参商。   “我对你……”   “打住”李参商开口。   李参商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不想听。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李参商换一个话题。   “我自己有办法应付。”   明诚已经脱了身上的燕尾服,里面是日本宪兵的衣服。   李参商自然知道明诚不是池中物,没有那么容易就搁浅。   “准备得很充分啊,不过想混出去,也难。”   明诚当然知道难。   但是不是一点希望没有,他就不会放弃。   “如果我真有什么事,麻烦你告诉明长官,让他别等了。”   李参商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呢?”   李参商问。   “我没有话要和你说”明诚淡淡地看他一眼。   尽管他的唇上还带着他咬的伤。   周围声音越来越大,明诚打开窗户看出去,两岸灯火,都是人声。   ☆、第 38 章   明楼和俞长久会面之后,依计行事,他脸上画了油彩混在一群戏子里面,倒是顺利地进了千草重葵的府邸。   千草重葵点的《桃花扇》。   说好一起唱戏,但是明楼不挑主角的担。   他串一个配角,转完一场戏,就下去了。   明楼退到幕后,往千草重葵的住宅摸过去,暮色四合,明楼借着昏暗的灯光动作利落地侧身闪躲着周边警卫,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俞长久的声音。   李香君(俞):杨老爷!难道你不知那阮大铖是魏忠贤的义子?他作恶多端,天下唾骂。你为什么替他奔走?   杨文骢:胡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我什么相干哪?   李香君(俞):哼!你明明欺负侯郎忠厚,便做成圈套,要毁坏他的名誉。   杨文骢:生米煮成了熟饭,你不要错怪了好人!   李香君(俞):什么叫做“生米煮成了熟饭”?难道说侯郎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便不能做人了么?   杨文骢:香君!老爷们的事与你何干?   李香君(俞):我么!我是个□□,不过心还无有死,是忠是奸我还分得出来。你把我凌迟碎剐,我也不会随便接待一个奸臣的走狗!侯郎!你怎的不言?怎的不语?你应当有话说话,有错认错。上了当,就光明磊落说了出来,怕的是什么?五六百两银子你还不起,我就是沿街卖唱,也替你还了他们!   闻名不如见面,千草重葵对俞长久很是满意,他把李香君这个秦淮歌妓“血染桃花扇,气义耀古今”的姿态演绎了十成。   增一分过,减一分欠,恰到好处。   戏完了,马上招呼俞长久过去。   “将军对不起,今天迟了一些”俞长久略略欠一下身。   “不碍事,俞先生唱得好极了”千草重葵还在回味。   晚上灯光暗,俞长久脸上脂粉重,又勾了眉目眼角,一颦一笑,水折山摇。   “之前真是对不住将军,最近□□猖獗,到处杀人,我实在是怕了,不敢出门,才错过了将军邀约”俞长久微蹙眉尖,似惊魂未定。   “哦,还有这种事?”千草重葵果然上钩。   “是啊,就在今天,听说那些人还缴了一个日本人的电台,我的一个”俞长久话还没说完。   “你说什么?”千草重葵拉了他的手问。   “痛”俞长久低声呼痛。   “不好意思,失礼了”千草重葵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是我的一个戏迷,今天出门的时候等在门口,大声嚷着‘我们今天干了一票大的,日本人最隐秘的电台都被我们拿下了,你最好不要和日本人有来往,不然再喜欢也不会饶过你的。’纠缠了半天,今天才来迟了”俞长久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一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旁人的事,无关痛痒。   所以戏子也有好处,说什么像什么,浑然天成,由不得你不信。   “我有点要紧事,先去办”千草重葵说。   俞长久点一下头。   “一会你们带俞先生过来”千草重葵吩咐完下属自己匆匆忙忙地走了。   俞长久按照明楼要求,把该说的说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千草重葵的手下领着俞长久慢慢往千草重葵的房间走。   这边明楼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千草重葵的房间,摸进去准备搜罗一下这次“X号行动”派遣在上海地下党员中特务的名单,这么大的行动,对方势必会先行渗入。   千草重葵藏得深,明楼搜寻一圈,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才拿到了藏在匣子里的名单,正在默记,就听到了脚步声。   明楼拿着名单,盖上地板,侧身躲到里间的窗帘背后。   千草重葵进屋拨电话,明楼看清楚他拨的号码,记在心头。   “没事?嗯,注意警备”千草重葵挂了电话才放下心来。   他这个电台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明楼本可以趁机从窗户离开,但是他要把名单放回原处,否则,事情败露,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将军让我好等”俞长久人没到,声音先到。   千草重葵得知“157号”电台没事,定了心神,放下戒备,开门迎接俞长久。   “先生恕罪”千草重葵道歉。   “哪里的话,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俞长久盈盈一笑。   “先生但说无妨。”   俞长久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原本还以为您是个大肚将军呢?”俞长久故作轻浮,世人眼中的戏子,不就是这样的么。   给旁人他们想看到的,他们就会放松警惕。   “怎么,俞先生觉得我不够大度?”千草重葵素来不好男色,但是莫名觉得面前的俞长久有些撩人。   “我还以为当将军的都是大腹便便的呢”俞长久背对着门口,眼睛尖,看见了明楼的鞋子。   明楼只交代了俞长久该怎么说,半点没提自己混进来是要做什么,俞长久知道不该他问,也不多问。   此刻看见明楼,想是被困在这里了。   千草重葵有心讨俞长久欢心“我去拿个东西给俞先生看”。   是俞长久每场剧的戏票,千草重葵都有收集。   看到他往里间走,俞长久一时情急,拉住了他。   “将军是要去哪里?”俞长久声音带了一点妩媚。   手指顺着千草重葵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攀爬上去。   他的手白净,细滑,此刻像藤蔓植物一样,顺着缠上千草重葵,千草重葵似被那种湿意包裹,心也被一点一点地吞噬瓦解,一时间很是心痒难耐。   俞长久怕千草重葵看见明楼,拉人的时候,自己靠在桌边,让千草重葵站在背对着明楼的方位。   千草重葵呼吸有些粗重,他顺势压了上去。   事出突然,俞长久出的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没想到,那些恶心的,散发着腐烂恶臭的记忆,如黑色的潮水席卷而来,几乎将他吞没,俞长久抬头去看明楼。   明楼看得到他眼睛里的恐惧,怨恨,和如墨的绝望。   但是他不能动。   如果打草惊蛇,一切前功尽弃。   那覆灭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民族的希望。   道理是这样,但是,为什么就可以牺牲别人?   如果那个人不是俞长久,他还能不能忍住?   明楼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明楼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他觉察到血顺着指缝一点一点地在往外冒,赶紧握紧拳头。   血黏糊糊地潮在明楼的手心。   连血滴在地上的声音都不能有。   俞长久想起来,刚到戏院的时候他才7岁,从最基本的功夫练起。   唱念做打自不必说,踢腿下腰蹲马步也不难。   俞长久练得嗓子出血也不肯荒废半日功夫。   吃苦的事情,只要有毅力,就可以扛得住。   难的是普通人的努力,抵不过权贵的一时兴起。   他13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非常标致。   当时他在戏班受训,还没有正式登台,有一次一位谭姓老板看完戏偶然逛到后院,一眼看中俞长久。俞长久不从,他的师父帮着说话,被一耳光抽落了一颗牙齿,最后,是俞长久的师兄朝有信站出来替了他。   那么温柔的师兄,回来两天下不来床,对俞长久的关怀也再没有了。   后来?   后来谭老板买下了俞长久所在的戏班子,自然而然,也就买下了俞长久。俞长久最后还是屈服了,他不知道如果命运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不会屈服。如果不是朝有信后来一直对他冷眼相看,不复从前温柔,他会不会自暴自弃。   但是,命运从来不给人转圜的机会。   他那个时候还小,一点不懂,朝有信只是觉得自己不配了。   这样过了两年,15岁的俞长久在北平以一曲“贵妃醉酒”艳惊全场,他把杨贵妃掩面饮酒到喝醉失态后随意而饮的微妙过程刻画得百转千回,衔杯,折身,卧云皆有神韵。高难度的醉步、扇舞等动作亦是行云流水。身段美,嗓子圆润,最紧要的是,卸了妆,生人勿近,是个冷美人,自然拔了头筹,独居魁首,一时间俞长久独领风骚,无人可出其右。   一战成名之后,俞长久第一件事就是离开原来的戏班子。   走之前他问将近两年没有和他说过话的朝有信走不走。   朝有信摇头。   “你自甘堕落至此”俞长久再不能去救一个不图自救的人。   他不知道,再红,他也只是个根基不稳的戏子,谭老板在这个圈子不说只手遮天,起码也是反手云覆手雨的人物,说放人就放人?   朝有信怎么走?   俞长久一直不懂,天资比他高的朝有信为什么一直不能出头。   哪里是不能,是不愿。   他志不在此。   戏子最爱唱“为国家忠心效命,莫等闲辜负了年少光阴”。   唱着唱着,就把自己唱进去了。   手上拿的是假的刀枪,但是做的是真的梦,有朝一日,战袍加身,可以让那个人高看自己一眼。   这些俞长久都不知道。   旁人说梨园旧梦最动人,然而俞长久的梨园全是噩梦。   他绝不想重温。   身上男人夹杂着□□的喘息和之前那个满脸□□的谭老板重合起来,叫俞长久如遭梦魇,动弹不得,却偏偏在这个时刻,想起了朝有信,那个几乎被他遗忘了的名字。   想起那个总是用一双眼睛安静看着他的师兄。   想起他的沉默不语,或许有着另外一层含义。   外面有人敲门。   明楼睁开眼睛。   “日本官员被袭击,正在全力搜捕疑犯”对方声音压得很低,明楼只听到这句。      ☆、第 39 章   明诚知道这一关,是不好过了。   他不能走,这个时候跳船,别说游不到对岸,刚下水就成活靶子。他也不能留,迟早被搜查到。   进退两难之际,听到远处轮船鸣笛的声音。   河上远远地驶过来两艘大船,一前一后,后面一艘似乎正在追逐前面的,全不顾日军警告,开到近处时,双方突然开始火拼,用的虽说是海军淘汰下来的战船,但是装备了火力,一样也不容小觑。   一瞬间风云突变。   明诚静观事态发展。   周围一片火炮声和枪声,混杂着尖叫声,苏州河上一时间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事发突然,日军来不及反应。   看上去像是黑帮之间的火拼,并且对方没有直接攻击他们,一时间没有人站出来决断,是打还是不打。   帮派之争,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日本人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一向秉持井水河水两不犯的态度,是以此刻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那边两艘船的交锋越发激烈,前面那艘船被撞得失去了控制,直直地朝明诚所在的这艘撞过来,船身被撞得剧烈摇晃了一阵。   两边都有人跌到河里,呼叫救命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岸边不断涌来的青帮和红帮的人和埋伏在岸边的日本兵混战到一处,河上如此大的动静,又引来无数人在远处围观。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此刻的苏州河比元宵节放河灯的时候还要热闹几分。   两艘船抵在一处,无从动作,干脆从船上下来无数小船,把战场扩大到了河面上。   其中一艘船刚巧停在明诚下方。   李参商来不及阻止,明诚翻到窗外,当机立断地从船上跳了下去。   明诚夺了船,全神戒备,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但是似乎黑帮的人都对他视而不见,日本人阵脚大乱,也没有留意到穿着宪兵衣服的他,明诚几乎是有惊无险地驶到了岸边。   岸边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混战中明诚没怎费力就隐身在人群中消失了。   明诚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湿,风一吹,潮湿的衣服贴着皮肤,透心的凉意,他打一个冷颤。   能感觉到冷,终究是好事,还好,总不至于失信于他。   明诚埋着头,步子迈大一点,希望可以早点到家。   家园,乱世春秋,人如浮萍无根,哪里有家园?只不过是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家而已。   这边明诚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化险为夷。   世界上所有的偶然,都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不好意思,今天请俞先生先离开,改日我再到府上拜访”千草重葵说。   宴会那边果然出事,千草重葵再没有心思风流,准备打发俞长久走,派人过去看看情况。   “烦请将军送我出去,外面守备森严,又要盘查许久”俞长久深呼吸平复自己情绪。   “先生请”千草重葵和俞长久走出去。   明楼把已经记熟的名单放回原处,后脚跟着出去,混到戏班子里,   和众人一起出了门。   俞长久临场反应不错,明楼没有看错人。   先破而后立,俞长久羽翼未丰,明楼有心打磨,假以时日,俞长久认清自己方向,他会是一把无声无形的利刃。   他们两个人暗夜行路,不谈情爱,可以合作无间。   明楼问俞长久“刚才你听清楚了吗?”   “说是有日本官员被刺杀,日本宪兵已经把苏州河两岸围起来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今天就是一个局。”俞长久不知道明诚要去行刺落合,把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了明楼。   明楼点一下头,没作声。   俞长久从出来开始,身体一直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我送你回去”明楼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俞长久身上。   没有关怀还好,勉强忍得住。一被照顾,委屈就放大。   俞长久抬起头,脸上都是泪。   那些他以为过去了的噩梦,原来只是躲了起来。   明楼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   “受委屈了?”明楼不知道那段往事。   “我浑身没有一寸是干净的”俞长久侧身,躲开明楼的手指。   他从7岁开始,第一次希望父母回来救他,父母没来。   被师傅严加训斥,冬天跪在外面背唱词的时候希望他的英雄会来救他,他的英雄没来。   朝有信只会出来跟着他一起罚跪,有什么用呢?   他13岁,被那个面目阴冷的男人压在身下侵犯的时候,希望有一个英雄,来带他走,依然没来。   被汪曼春恶意折磨的时候,俞长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如果他不自救,他就只有死。   但是死去,又有什么关系,不恋生,怎畏死?   但是明楼出现了。   明楼在他绝望的时候出现,救了他。   温柔地告诉他想看他演一出杨贵妃。   霓裳羽衣曲,只为一人舞,该多好。   长久的,无望的忍耐过后,他的英雄终于来了。   苦难中被埋没的希冀,断了的念想都被他转移到了明楼身上。   他是他迟来的英雄,全部的希望,他怎么可能不爱他?   何况,那个人是明楼。   “怎么会?”明楼给他拢上大衣,把俞长久搂在怀里。   明楼轻吻了一下俞长久的头发。   “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小家伙,怎么会脏?”明楼已经知道俞长久口中“脏”的含义。   戏班子里这种陋习,是常态。   俞长久眼眶挂泪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明楼不是不痛心。   为什么是明诚先出现?   “如果我先出现,我有机会吗”俞长久忍不住问。   明楼回答他。   “有的。”   俞长久当然有。   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爱他。   只是还没出现,或者出现了他不知道。   但是那个人不会是他明楼。   如果没有阿诚,明楼会不会爱上他?   不会。   当然不会。   明楼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明诚,很难想象他会穷尽心思爱一人。   俞长久眼角带泪,嘴角含笑。   明楼这个人到底温柔。   这个时候长街尽头有曲子荡来。   有人在唱阎惜姣,弱水三千错入一门,红尘万丈错爱一人。   明楼越是温柔,他越是知道,明楼的爱只有干净的明诚可以拥有。   他们只属于彼此。   连世界,都是外人。   ☆、第 40 章   明楼坐在家里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分外刺耳。   明楼双手掩面,回忆着整个人浸在水里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试图让自己静下来。   明诚紧赶慢赶,还是迟了明楼一步。   “大哥?”明诚刚推门进屋就看到站在门边的明楼。   明楼神情难掩焦躁。   “是不是俞长久出事了?”   遇到事先担心别人。   明诚样子很是狼狈,又是跳船,又是奔走,明诚身上又黏又潮,手也冻得有些麻木。明楼的手握上来半天,他才感觉到暖意。   “有没有受伤”   “没有”明诚反握住明楼的手,感觉到热暖,知道自己手凉,又松开了。   明楼一双眼睛,平日里毒,今天到这个时候才看到明诚嘴唇被咬破。   他用拇指擦一下明诚的唇。   “李参商?”   明诚解释当时的情况。   明楼的手轻轻地摩擦着明诚的嘴唇,神色如常。   明诚站定不敢动,即使只是这样,也热烫一百倍。   奇怪的是,明楼没有像平日里一样大动肝火。   “李参商”明楼低语,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明诚看出明楼走神。   一个晚上没见,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恨不得肉身一分为二,快乐他可一人过,但是每一个出生入死的时刻,都想陪在他身边。   “大哥”明诚开口唤他。   明楼回过神,收了手。   “怎么回事?”明楼问。   明诚简单讲一遍经过,讲到最后运气好,有帮派械斗,他才得以逃生的时候,明楼淡淡地回他一句“大概是红帮和青帮内斗吧。”   “嗯,对了,还看到了汪水重”明诚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地说一句题外话。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今天斗殴的帮派是什么,甚至明诚自己现在都还不知道,是哪个帮派在斗殴。   毕竟是晚上,帮派也不会在脸上写字,混黑帮的又都喜欢穿黑衣服,简直不知道他们打斗的时候怎么分辨是敌是友。   明楼关心则乱。犯了低级错误。   明诚面上继续和他说话,心里自有计较。   “大哥那边呢?”   “一切顺利。”   明楼安排的电话局的人根据电话查到了千草重葵打出去的电话的位置。在一个偏僻的郊区,是个少数民族聚居区,因为民风彪悍,平时没有人敢去那里,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明楼三缄其口,明诚感觉得到。   “我先去休息了”明诚说。   他隐约可以猜到明楼对他有所隐瞒。   他的心,他的身体,都□□地摆在明楼的面前。   他不怕把自己软肋奉献给明楼,让他知道自己爱他,他可以对自己予取予求。   但是,明楼有太多秘密,给他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明楼在意他,他知道。但是或许,明楼更爱这个国家,更爱他的大业。   明诚知道这没有什么不对。   所以他调整自己的情绪,不去为难明楼。   但是明楼立刻察觉出来。   “阿诚……”明楼开不了口。   旁人只道青瓷美丽,好物易碎。   却不知道,青瓷需要入窑经过1300℃左右的高温烧制才能出炉,一旦成器,耐酸耐磨,面色经久不退,是真正的“永不凋谢的青花”,一如明诚其人。   明诚坚韧不拔,文成武就。   哪里就需要他明楼护在翼下了?   是明楼自私而已。   明诚去莫斯科学习期间,明楼因为任务回了一次上海。   他在街道上遇到有人斗殴。   每天都有小混混斗殴致死,明楼本来不愿多管。   但说是斗殴,其实是群起攻之。   一群人围着一个男人。   “说,你们老大在哪里,不说打死你。”   明楼驻足旁观。   男人身上有好几处刀伤,围着他的有十余人,看来是落了单,被对手盯上了。   “嘿,你们就这么点能耐”男人吐出一口血渣子,一边挑衅一边跳起来拽住一个人就是一顿猛揍。   拽住的是一个看上去比较弱小的,而且一边拽着人揍,一边拿对方当人肉挡箭牌,且战且退,退的方向是巷子口。看来是想溜进巷子里翻墙逃走。   身手不错,智勇双全,而且,嘴巴紧。   明楼来了一点兴致。   再眼观六路,也有盲区。   有个小混混从侧面绕到男人身后,手里拿着尖刀,这一刀捅下去,估计男人就完了。   明楼许久不动手,也有些手痒,一脚踹飞了小混混的刀和男人背靠着背,加入了战局。   “多管闲事”男人不领情。   明楼笑一下“英雄救美而已”。   要不是还有正经敌人,明楼这句话就足够男人和他干上一架。   明楼轻装上阵,两个人合作无间,局势自然大大逆转。   解决完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明楼去看男人。   他浑身都是血,白衬衫已经被染透。   脸上都是汗。   “我叫舒夜,未请教”男人伸出手。   明楼有些嫌弃他手上都是汗渍和血迹,但是低头一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伸出手去。   “明楼”话还没说完就被舒夜就着握手的力度扯下去,还好明楼反应快,立刻伸出右脚抵着舒夜的脚,不然差点被舒夜来了个过肩摔。   “功夫不到家啊”明楼嘲笑他。   “怜香惜玉”舒夜还在耿耿于怀明楼一开始出言调戏。   说完两个人对着大笑起来。   周围一群趴在地上的小混混看傻了眼。   “怎么处理他们?”明楼问。   “不怎么处理,我还有事,先走了”舒夜和明楼打个招呼转身混入人群。   不落井下石,也不拖泥带水。   明楼笑笑。   无心插柳。   明楼今次一回上海,舒夜就找上他了。   舒夜争气,统一了青红帮,他再不是当年街头被人群殴的无名之辈。   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已经变得更加锋利。   像一把不需要鞘的剑,时刻都泛着清冷的光。   明楼平日里利用职务之便,帮舒夜打通海运各处关节,走私药品,香烟,鸦片,甚至是军火。   反之。   很多事情,政党不方便介入,历史也不愿意记载。   明楼就让舒夜去做。   明楼不愿意让明诚知道这些。   明诚心中的明楼。即使是为了大义,也不会去泥沼里打滚。   他可以有灰色地带,但绝不会是黑色。   只有明楼自己知道,他无所不用其极。   他的阴暗面,他希望永远隐藏在阴影里。   他要明诚爱他。   明诚等不到明楼下文,转身回了卧室。   青瓷从来矜贵。   毒蛇有的从来就是獠牙、蛇信和毒液。   说到底,是明楼高攀。   明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披上外套起身出去。   和明楼过意不去,哪一次,不是他自觉自愿认输?   明楼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沙发不够长,小腿打不直,微微弯曲起来,没盖被子,大概是有些冷,手臂交叉着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十足的可怜。   这么大个人,置气也不知道给谁看。   明诚去拿毛毯来给明楼盖上。   “阿诚”明楼睡着了,在说梦话。   明诚动作顿一下,又恼他心思多,思虑重。   心里又难受,心思再多,也有他不敢做的事。   沙发窄,翻身都不便,明楼睡了一会不太舒服,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就看到明诚坐在沙发边上。   明楼睡了一会沙发腰酸腿麻,脾气上来了干脆翻过身背对着明诚。   明诚轻轻扯一下他的手。   “再不吃,面可就冷了。”   ☆、第 41 章 明诚早上醒来,躲在被子里不愿意动。 又回到十四岁。 梦里贪欢彻夜缠绵,全是那个人。 干脆把头全埋在被子里。 “要我来服侍你起床?”明楼已经收拾完了,进来叫他。 明诚才面红耳赤地爬起来。 收拾完毕站在镜子面前磨蹭,不知道怎么面对明楼。 “今天什么日子记得吗?”明楼走到他身后,伸手到前面给他系领带。 明诚脸发烫。 “什么?”明诚不明所以。 “喔,捡了个小白眼狼回来。” “不是明天吗?”明诚问。 “今天过了十二点,不就是了”明楼在这个问题上异常执着。 “大哥说得在理,只是今年别再给我做蛋糕了。” 明楼上次自己下厨给他做蛋糕。明诚闷着头吃完,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明楼本来离他就近。 明诚边说话边自然地贴着明楼转身。 明楼低着头在看他,明诚一转身,嘴唇就和明楼的贴在了一起。 明诚大脑里全是浆糊黏糊糊地转不动。 明楼的唇又暖又燥,梦里想了千百次,真的触碰到,才知道什么叫难以言喻。 等明诚回过神,明楼已经侧身退开了一点。 高热,烫,越来越烫,比昨天最难捱的时候还要灼人的热浪一阵一阵地向明诚卷来。 明诚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额头。 明楼闷笑一声。 明楼先出门,在车上,明诚破例,一次也没敢去看车后镜。 一整天,明诚都不敢去明楼的办公室。 “文件呢?” 刘秘书战战兢兢地看着明诚。 “在您的手里。” 明诚咳嗽一声“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一向尽忠职守的明诚整天脑海里都是明楼的唇。 他的呼吸,他的味道,还有事后他低声的笑。 有人欢喜,有人忧。 早上汪水重看到报纸才知道事态严重,刘成的尸体在海滩边被人发现,巷子里的人都被杀了,一个活口不留。她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意外,犹自忐忑的时候,接到了李参商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汪水重也知道,这次恐怕不能善了了,但是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总是要去面对的。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知不知道多危险?”李参商开门见山。 本来想认错,李参商一开口,汪水重的怨恨就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危险,你是说明诚,还是说我?”平日里娇憨的女孩子一夕之间,仿佛变作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水重,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你招惹的不只是明诚,还有明楼,明楼是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 “和你说,说什么?说你喜欢玩男人,但是拿我当挡箭牌,还是说你们抱在一起做苟且之事,没得恶心人?”事到临头,汪水重反而豁了出去。 原来一切说穿,也不过如此,奇怪,以前还觉得不能承受。 李参商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汪水重。 “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不应该对阿诚下手。”李参商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汪水重想要的并不是对不起。 果然,连反驳都没有,直接全盘承认。 “明楼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不会管你是不是汪主席的侄女,他真的要下手杀你,你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李参商看她面无惧色,知道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敢”汪水重不怕明楼,连李参商的伤害她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伤她分毫?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李参商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汪水重咬着唇不吭声。 “你派去的人,都让明楼杀了,你以为他是风度翩翩的明长官?你太天真了,水重,这里不适合你,你即刻启程,去德国,去欧洲,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明家一天不倒,你一天不能回上海。” “说来说去,你只是希望我走,好让你和那个贱男人……”汪水重话没说完。 李参商忍无可忍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打我?”汪水重不敢置信地捂着脸。 “水重,你还小,做错事我不怪你,但是你再说他半个不字,我就不止打你了。” “你”汪水重没想到李参商这么狠,又这么绝情。 “如果阿诚真的出事,你以为明楼,或者我,还会让你站在这里发大小姐的脾气?水重,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是要拿命抵的。” 李参商话里话外的意思,汪水重听得清清楚楚。 “我明明比他先认识你”汪水重一时间被李参商的决绝震慑住,头昏脑热,不去就事论事,反而去翻亲疏远近。 “不,水重,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李参商说。 汪水重愣在当地,她没想到,就连这个,都比不赢。 “我给你订票”李参商叹息一声,等汪水重长大,她就会知道,世界不是围着她转,做错事,总不能一笔勾销当作没发生。 “你逼我走?好,我走,我马上就打给报社,公开你的身份,现在抗日分子这么猖獗,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日本大将军的儿子,会不会放过你?”汪水重口不择言,受了伤,希望百倍的还回去。 她在李参商这里栽了大跟斗。 不过也有好处,从今以后,她再和男人交手,通通不往心上放,自然无往不利。 李参商淡淡地看她一眼。 “随你高兴,水重”李参商有几分疲惫。 “你有没有?”汪水重出门之前回过头看李参商。 “没有”李参商回答她。 偏要问。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心里知道答案不如意,就不要多嘴问。 汪水重背过身,才让眼泪掉下来。 好歹,长大了一点。 不爱你的人面前,别哭。 汪水重的事,李参商自觉有责任。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烟,神情有些茫然。 眼睛垂下来,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电报。 上海接连有日本高官被刺杀,落合遇刺的消息传回去,藤田就有些坐不住,他膝下只得李参商一个儿子,如果李参商没了,他们藤田家立刻会被其他分家侵占瓜分,权衡之下,藤田发了电报急令李参商回日本。 直到烟燃到尽头烫伤了手,李参商才回过神来。 “阿诚,背水一战,不要让我输”李参商低语。   ☆、第 42 章 下班的时候李参商去找明诚。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今天恕难奉陪”明诚立刻拒绝。 “耽误不了多久”李参商态度强硬。 “我先替汪水重道歉,还有,我想保她一条命”李参商说。 明诚神色有几分无奈,汪水重拿他开刀,多半是因为李参商,他纯属受累。 “她天性不坏,要怪我”李参商补充。 “你应该知道,这由不得我”这些是明楼定。 “你跟我来,见了这个人,再做决定不迟。” 看他言语之间十分笃定,明诚也想一探究竟。 李参商带着他七拐八绕到一处偏僻的宅子,进去后李参商又让手上拿着枪,全神戒备的守卫全部退了出去。 明诚还没推门,就闻到了血腥味。 他立刻知道这里是一个刑讯室。 明诚疑惑地看一眼李参商,李参商推开门。 明诚跟着走进去,没想到李参商要带他见的人是这个。 当时在戏院刺杀李参商,被明诚拦住了,当时明诚还受了轻伤。 “怎么回事?” “你自己问他吧。” “饶了我,对不起,对不起”面前的人眼神涣散,嘴里念念有词,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身上也是千疮百孔,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应该是被严刑逼供过。 李参商并非善类。 明诚皱眉。 “谁派你去刺杀我的?”李参商问。 “明长官。” “我大哥?”明诚重复问一句。 “是,假装刺杀,不能伤人”面前人的机械地回答着提问,已经只知道说要点,无法成句,而且说话的声音非常含糊,舌头上有伤,答完话好像才认出明诚,定定地看着明诚,眼神里全是绝望的哀求。 明诚心里不忍,转过身。 李参商一直没有放弃,前几天才找到这个人,这个人挺了两天,受不住,终于开了口,没想到汪水重这个时候干了蠢事,他的父亲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回国,李参商不得不提前把底牌亮出来。 “是又怎么样?”明诚问李参商。 “明楼一直在欺骗你,把你耍得团团转,阿诚”李参商说。 “所以呢?” “跟我走,不去日本,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远离国仇家恨,抛开一切。” “你在讲笑?” “不,我很认真,阿诚,十年后,百年后,我们都将被历史湮没,中国和日本也好,日本和美国也罢,世界风云变幻,随时重新洗牌,也许百年之后中日还会合作,谁说得清楚?我们能不能活在眼前。” “你的母亲不救了?”明诚第一时间问。 “我再想其他法子”李参商回答。 明诚嘴角勾了一下,全是淡淡的嘲讽,今天可以为了他放弃别人,明天就可以为了别人放弃他。 “你不是别人,阿诚”李参商似有读心术。 “不要拿我同明楼比较,那对我不公平,给我一个机会,阿诚,明楼身上担子太重,什么时候才能把目光落在你身上?”李参商握着明诚的手。 一早说过,云泥之别,怎么比? “如果我说不呢?” “我会回报日本方面,你是我安排的卧底,第一次有人刺杀我是你救的我,有目共睹。宴会上你用的我的邀请卡入场,就是证据,这么久以来,你一直潜伏在明楼身边,是在为日本人做事,刺杀落合和当时刺杀我的都是面前这个人。” 李参商落力帮忙不是没有原因。 “这个人的口供足以证明明楼是反日分子,明楼难逃一死,我不要你陪葬”李参商回答。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置他于死地?”明诚问李参商。 “不,如果是,我就不会带你来这里。我是希望给你选择的机会。只要你答应和我走,我立刻放了这个人,放下所有事。” “所以你现在是在威胁我?”明诚问。 “我爱你,你很清楚”李参商避而不答。 明诚始终不懂,怎么轻易就能把爱挂在嘴边。 “不过,死人怎么作证?” 李参商来不及阻止,明诚手里的刀片就已经划破了那个人的喉咙。 划破了动脉,血一下子飚出来,溅了明诚满脸。 明诚伸手擦脸上的血,谁知道血又稠又浓,不但没擦干净,反而糊得满脸都是,就连手上,也不能幸免,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明诚一双手结果了多少人,他已经不记得。面前男人闭上眼睛之前,嘴角露出的浅淡笑意让明诚难受,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借口,他都洗不干净,摘不清楚。 “李参商,我和明楼之间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他愿意骗我也好,耍我也罢,都是我愿意的,这一点,我以为你很清楚。” 李参商没想到明诚性子这么烈,这样决绝。 “我对你,从头到尾,可有半分暧昧?”明诚认真看着李参商问。 原来别人想要出口的话,无论你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明楼是怎样的人?”李参商不死心。 “控制狂,占有欲强,左右的人都要被他算计到他才觉得舒服,什么都要捏在手里才觉得安心,你是不是想这样说?” “但是?”李参商忍不住问。 “但是他是明楼。” 李参商才知道明楼那一身毛病全是眼前的人一手惯出来的。 他记忆中的明诚,是那个在战火中救了他的少年。 少年天真,一尘不染。 不是面前这个偏执的男人。 他和明楼的关系隐隐地透露着一种病态。 李参商有很多话想对明诚说,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以前不是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家国天下和儿女私情孰轻孰重?”明诚突然问李参商。 不等李参商回答。 “我的家国天下是明楼,我的儿女私情也是明楼。” 明诚走过去凑到李参商耳边“所以,你拿什么和他比?” 明诚隔他这么近,不过毫厘,他偏头就可吻住他的唇,叫他不要再这样刻薄得一点余地不留。 但是明诚隔他又那么远。 “阿诚,你应该有更多选择,更……” 李参商思忖良久。 “更健康的关系。” 子非鱼。 多说无益,明诚转身走。 守卫看明诚出来,抬头去看跟在后面的李参商,等他指示,李参商挥手,底下的人退开。 明诚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李参商站在门边看着明诚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以后,再想看他的背影,都难了。   ☆、第 43 章   明诚早上醒来,躲在被子里不愿意动。   又回到十四岁。   梦里贪欢彻夜缠绵,全是那个人。   干脆把头全埋在被子里。   “要我来服侍你起床?”明楼已经收拾完了,进来叫他。   明诚才面红耳赤地爬起来。   收拾完毕站在镜子面前磨蹭,不知道怎么面对明楼。   “今天什么日子记得吗?”明楼走到他身后,伸手到前面给他系领带。   明诚脸发烫。   “什么?”明诚不明所以。   “喔,捡了个小白眼狼回来。”   “不是明天吗?”明诚问。   “今天过了十二点,不就是了”明楼在这个问题上异常执着。   “大哥说得在理,只是今年别再给我做蛋糕了。”   明楼上次自己下厨给他做蛋糕。明诚闷着头吃完,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明楼本来离他就近。   明诚边说话边自然地贴着明楼转身。   明楼低着头在看他,明诚一转身,嘴唇就和明楼的贴在了一起。   明诚大脑里全是浆糊黏糊糊地转不动。   明楼的唇又暖又燥,梦里想了千百次,真的触碰到,才知道什么叫难以言喻。   等明诚回过神,明楼已经侧身退开了一点。   高热,烫,越来越烫,比昨天最难捱的时候还要灼人的热浪一阵一阵地向明诚卷来。   明诚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额头。   明楼闷笑一声。   明楼先出门,在车上,明诚破例,一次也没敢去看车后镜。   一整天,明诚都不敢去明楼的办公室。   “文件呢?”   刘秘书战战兢兢地看着明诚。   “在您的手里。”   明诚咳嗽一声“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一向尽忠职守的明诚整天脑海里都是明楼的唇。   他的呼吸,他的味道,还有事后他低声的笑。   有人欢喜,有人忧。   早上汪水重看到报纸才知道事态严重,刘成的尸体在海滩边被人发现,巷子里的人都被杀了,一个活口不留。她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意外,犹自忐忑的时候,接到了李参商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汪水重也知道,这次恐怕不能善了了,但是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总是要去面对的。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知不知道多危险?”李参商开门见山。   本来想认错,李参商一开口,汪水重的怨恨就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危险,你是说明诚,还是说我?”平日里娇憨的女孩子一夕之间,仿佛变作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水重,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你招惹的不只是明诚,还有明楼,明楼是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   “和你说,说什么?说你喜欢玩男人,但是拿我当挡箭牌,还是说你们抱在一起做苟且之事,没得恶心人?”事到临头,汪水重反而豁了出去。   原来一切说穿,也不过如此,奇怪,以前还觉得不能承受。   李参商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汪水重。   “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不应该对阿诚下手。”李参商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汪水重想要的并不是对不起。   果然,连反驳都没有,直接全盘承认。   “明楼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不会管你是不是汪主席的侄女,他真的要下手杀你,你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李参商看她面无惧色,知道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敢”汪水重不怕明楼,连李参商的伤害她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伤她分毫?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李参商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汪水重咬着唇不吭声。   “你派去的人,都让明楼杀了,你以为他是风度翩翩的明长官?你太天真了,水重,这里不适合你,你即刻启程,去德国,去欧洲,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明家一天不倒,你一天不能回上海。”   “说来说去,你只是希望我走,好让你和那个贱男人……”汪水重话没说完。   李参商忍无可忍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打我?”汪水重不敢置信地捂着脸。   “水重,你还小,做错事我不怪你,但是你再说他半个不字,我就不止打你了。”   “你”汪水重没想到李参商这么狠,又这么绝情。   “如果阿诚真的出事,你以为明楼,或者我,还会让你站在这里发大小姐的脾气?水重,有的错可以犯,有的错是要拿命抵的。”   李参商话里话外的意思,汪水重听得清清楚楚。   “我明明比他先认识你”汪水重一时间被李参商的决绝震慑住,头昏脑热,不去就事论事,反而去翻亲疏远近。   “不,水重,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李参商说。   汪水重愣在当地,她没想到,就连这个,都比不赢。   “我给你订票”李参商叹息一声,等汪水重长大,她就会知道,世界不是围着她转,做错事,总不能一笔勾销当作没发生。   “你逼我走?好,我走,我马上就打给报社,公开你的身份,现在抗日分子这么猖獗,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日本大将军的儿子,会不会放过你?”汪水重口不择言,受了伤,希望百倍的还回去。   她在李参商这里栽了大跟斗。   不过也有好处,从今以后,她再和男人交手,通通不往心上放,自然无往不利。   李参商淡淡地看她一眼。   “随你高兴,水重”李参商有几分疲惫。   “你有没有?”汪水重出门之前回过头看李参商。   “没有”李参商回答她。   偏要问。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心里知道答案不如意,就不要多嘴问。   汪水重背过身,才让眼泪掉下来。   好歹,长大了一点。   不爱你的人面前,别哭。   汪水重的事,李参商自觉有责任。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烟,神情有些茫然。   眼睛垂下来,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电报。   上海接连有日本高官被刺杀,落合遇刺的消息传回去,藤田就有些坐不住,他膝下只得李参商一个儿子,如果李参商没了,他们藤田家立刻会被其他分家侵占瓜分,权衡之下,藤田发了电报急令李参商回日本。   直到烟燃到尽头烫伤了手,李参商才回过神来。   “阿诚,背水一战,不要让我输”李参商低语。   ☆、第 44 章   下班的时候李参商去找明诚。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今天恕难奉陪”明诚立刻拒绝。   “耽误不了多久”李参商态度强硬。   “我先替汪水重道歉,还有,我想保她一条命”李参商说。   明诚神色有几分无奈,汪水重拿他开刀,多半是因为李参商,他纯属受累。   “她天性不坏,要怪我”李参商补充。   “你应该知道,这由不得我”这些是明楼定。   “你跟我来,见了这个人,再做决定不迟。”   看他言语之间十分笃定,明诚也想一探究竟。   李参商带着他七拐八绕到一处偏僻的宅子,进去后李参商又让手上拿着枪,全神戒备的守卫全部退了出去。   明诚还没推门,就闻到了血腥味。   他立刻知道这里是一个刑讯室。   明诚疑惑地看一眼李参商,李参商推开门。   明诚跟着走进去,没想到李参商要带他见的人是这个。   当时在戏院刺杀李参商,被明诚拦住了,当时明诚还受了轻伤。   “怎么回事?”   “你自己问他吧。”   “饶了我,对不起,对不起”面前的人眼神涣散,嘴里念念有词,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身上也是千疮百孔,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应该是被严刑逼供过。   李参商并非善类。   明诚皱眉。   “谁派你去刺杀我的?”李参商问。   “明长官。”   “我大哥?”明诚重复问一句。   “是,假装刺杀,不能伤人”面前人的机械地回答着提问,已经只知道说要点,无法成句,而且说话的声音非常含糊,舌头上有伤,答完话好像才认出明诚,定定地看着明诚,眼神里全是绝望的哀求。   明诚心里不忍,转过身。   李参商一直没有放弃,前几天才找到这个人,这个人挺了两天,受不住,终于开了口,没想到汪水重这个时候干了蠢事,他的父亲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回国,李参商不得不提前把底牌亮出来。   “是又怎么样?”明诚问李参商。   “明楼一直在欺骗你,把你耍得团团转,阿诚”李参商说。   “所以呢?”   “跟我走,不去日本,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远离国仇家恨,抛开一切。”   “你在讲笑?”   “不,我很认真,阿诚,十年后,百年后,我们都将被历史湮没,中国和日本也好,日本和美国也罢,世界风云变幻,随时重新洗牌,也许百年之后中日还会合作,谁说得清楚?我们能不能活在眼前。”   “你的母亲不救了?”明诚第一时间问。   “我再想其他法子”李参商回答。   明诚嘴角勾了一下,全是淡淡的嘲讽,今天可以为了他放弃别人,明天就可以为了别人放弃他。   “你不是别人,阿诚”李参商似有读心术。   “不要拿我同明楼比较,那对我不公平,给我一个机会,阿诚,明楼身上担子太重,什么时候才能把目光落在你身上?”李参商握着明诚的手。   一早说过,云泥之别,怎么比?   “如果我说不呢?”   “我会回报日本方面,你是我安排的卧底,第一次有人刺杀我是你救的我,有目共睹。宴会上你用的我的邀请卡入场,就是证据,这么久以来,你一直潜伏在明楼身边,是在为日本人做事,刺杀落合和当时刺杀我的都是面前这个人。”   李参商落力帮忙不是没有原因。   “这个人的口供足以证明明楼是反日分子,明楼难逃一死,我不要你陪葬”李参商回答。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置他于死地?”明诚问李参商。   “不,如果是,我就不会带你来这里。我是希望给你选择的机会。只要你答应和我走,我立刻放了这个人,放下所有事。”   “所以你现在是在威胁我?”明诚问。   “我爱你,你很清楚”李参商避而不答。   明诚始终不懂,怎么轻易就能把爱挂在嘴边。   “不过,死人怎么作证?”   李参商来不及阻止,明诚手里的刀片就已经划破了那个人的喉咙。   划破了动脉,血一下子飚出来,溅了明诚满脸。   明诚伸手擦脸上的血,谁知道血又稠又浓,不但没擦干净,反而糊得满脸都是,就连手上,也不能幸免,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明诚一双手结果了多少人,他已经不记得。面前男人闭上眼睛之前,嘴角露出的浅淡笑意让明诚难受,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借口,他都洗不干净,摘不清楚。   “李参商,我和明楼之间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他愿意骗我也好,耍我也罢,都是我愿意的,这一点,我以为你很清楚。”   李参商没想到明诚性子这么烈,这样决绝。   “我对你,从头到尾,可有半分暧昧?”明诚认真看着李参商问。   原来别人想要出口的话,无论你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明楼是怎样的人?”李参商不死心。   “控制狂,占有欲强,左右的人都要被他算计到他才觉得舒服,什么都要捏在手里才觉得安心,你是不是想这样说?”   “但是?”李参商忍不住问。   “但是他是明楼。”   李参商才知道明楼那一身毛病全是眼前的人一手惯出来的。   他记忆中的明诚,是那个在战火中救了他的少年。   少年天真,一尘不染。   不是面前这个偏执的男人。   他和明楼的关系隐隐地透露着一种病态。   李参商有很多话想对明诚说,但是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以前不是问我有没有考虑过家国天下和儿女私情孰轻孰重?”明诚突然问李参商。   不等李参商回答。   “我的家国天下是明楼,我的儿女私情也是明楼。”   明诚走过去凑到李参商耳边“所以,你拿什么和他比?”   明诚隔他这么近,不过毫厘,他偏头就可吻住他的唇,叫他不要再这样刻薄得一点余地不留。   但是明诚隔他又那么远。   “阿诚,你应该有更多选择,更……”   李参商思忖良久。   “更健康的关系。”   子非鱼。   多说无益,明诚转身走。   守卫看明诚出来,抬头去看跟在后面的李参商,等他指示,李参商挥手,底下的人退开。   明诚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李参商站在门边看着明诚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以后,再想看他的背影,都难了。   ☆、第 45 章   “回来了?”明楼没有一丝不悦。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明诚几个小时,纹丝未动。   因为是等明诚,所以,十四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这几个小时。   “嗯,去见了一个人”明诚说。   “哦,过来喝酒”明楼倒是从容。   “怎么不问问去见了谁?”   “阿诚的脸上明写着要找大哥算账,我等着的”明楼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了,脸上还是藏不住事。   明诚抬头直视明楼目光。   “阿诚想必是有账要算,有火要发,我刚好也有账要算,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来,你看我还托人从国外带了你那天一口气喝完的——长相思”明楼举起酒瓶。   明楼从来不提那天的事情,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主动提起。   明诚真正知道自家大哥不是等闲之辈。   还没开始交锋,明楼两句话已经乱了他的心神。   “戏院那天,是大哥派人去的?”明诚摇摇头,理清自己思绪。   “你见到人了?”   “嗯。”   “人呢?”   “我杀了。”   明楼点一下头。   “难怪,明明我已经制服了人,大哥还在楼上叫我,分我的心”明诚说。   明楼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可以影响明诚到什么程度。   “假意刺杀李参商,又让我救他一次,借此博取他的信任?拉近和他的关系?”   “是。”   “你就不怕连累俞长久?明诚问。   明楼抬眼看他不答话。   明诚反应过来。   “不对,俞长久的玉珏也是大哥让人丢在现场的。”   “是了,大哥知道汪曼春立功心切,一定拿俞长久开刀,你只是给她一个行动的由头。”   “你也知道我一定会去救俞长久,李参商势必会介入帮我救人,我和他就会走得更近。”   “你想招募俞长久,这次事件让俞长久对日本人对汉奸更是深恶痛绝,本来汪曼春所谓的证据就是你设计的,自然而然你能马上利用沈照月把俞长久救出来,让俞长久加入组织的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对。”   不过明楼选俞长久入局,是因为“X号行动”,明楼自然按下不提。   明楼算计别人,不是一天两天,明诚很清楚。   只是没想到他会连自己也算进去。   说不难受,是假的。   “你一早知道李参商是藤田,会到新政府来?”   “不,宴会上我才知道他化名李参商在新政府落脚,当时不知道原因,后来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再结合之前收集到的照片,我就知道他是为你而来了。”   “什么照片?”   明楼起身去抽屉里拿东西。   是李参商和不同男人在一起的照片。   都是东方男人,细看,眉目都有些许神似明诚。   “他喜欢你”明楼陈述。   明诚不去接明楼这个话题。   “这些照片大哥哪里来的?”   “让我猜一下,青红帮,对不对?”明诚自问自答。   “我一早知道你聪明,阿诚”明楼回。   “不,大哥,一样被你蒙在鼓里”明诚苦笑一下。   这些东西,无论是经过军统还是经过地下党组织,都会过明诚的手,他没理由不知道,而且,挖人私生活,八卦边角料,地下党不擅长,黑帮不一样,什么都搞得到。   “上一次刺杀落合,也是大哥让人去接应我的?”明诚问,但是语气笃定,他已经知道答案。   “当时我还不知道是哪两个帮派斗殴,大哥就说出了他们的名字,昨天我去警局查,果真是青帮和红帮内斗,大哥未卜先知,更奇怪的是起争执的青帮和红帮这两年基本上已经被舒夜统一了,一直都风平浪静,前天居然一反常态的大打出手。”   明楼起身去拿杯子倒酒。   “我才想起来,大哥说过,回国做任务的时候,顺手救过一个小混混,大哥真是好眼力,懂得识人”明诚难得动真格讽刺明楼。   “阿诚很聪明”明楼倒是真心的,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杯酒。   他再生气,明楼都岿然不动。   明诚有心不理他,他就那么把倒好的杯子举着,好像多久都可以等,明诚拗不过他,只好伸手接了明楼递过来的酒,一口气喝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接近李参商,大哥总该知道,你交代的任务,我不会拒绝。”   “李参商了解你的一举一动,你稍有不对,他立刻就能看出来。”   明楼摇晃一下自己的酒杯,轻轻喝一口。   “为什么这么说?”   “不止我们做功课。”   “记不记得在巴黎你第一次送画去参展?”明楼问。   当时明诚觉得自己画技不好,送去参展也不会有人买,但是明楼坚持,他也只好拿去试。   不知道明楼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转过身回去买的时候,画已经被别人买走了”明楼边说边抬头看明诚。   明楼真真可恨,平时不吭声,这个时候来怀柔。   要不是此刻明诚盛怒,真是有些招架不住,有心冷着他先说正事,又忍不住。   “为什么还要买,喜欢我随时可以给你画。”   “我不喜欢你的画落到别人手上”明楼指一下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明诚坐。   明诚不客气地坐过来,又指一下自己的酒杯。   明楼笑笑给他倒上酒。   会发脾气,是好事。   “你去过李参商房间,应该也看到了。”   明诚这才想起来,当时和邀请卡放在一起的,是一幅画。   时间太久,当时灯光又暗,明诚一晃而过,此刻才想起来。   那是明诚唯一流在外面的一幅画。   年长日月,他竟然已经不太记得。   “那之后,你每次送画去参展,我都事先把画定下来”明楼凑到明诚耳边说。   他的气息温热地吐在明诚的耳窝,酥酥麻麻。   明诚有些心猿意马。   但是他还有账没算完。他咳嗽一声,压抑自己那来路不明的喜悦。   “你也不该瞒着我,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大哥”明诚自己不知道,他的口气已经缓下来很多。   “有很多”明楼如实回答。   他这么诚实,明诚反而被动。   “你都想知道吗?”明楼反问。   明诚喝一口酒,郑重地点头。   “你来问,我来答”明楼给他特权。   “为什么喜欢我,但是一直拒绝我?”明诚终于问出口。   没想到,明楼那么多算计和欺瞒,到最后可以问清楚的时候,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   问完明诚又觉得自己有些心急,话出口,又收不回去。   真是,在他面前,不管被动,主动,统统讨不了好。   先爱先输。   “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明楼靠过来,问明诚。   明诚心跳随着明楼靠近的动作,剧烈地跳动着,叫嚣着要冲出胸腔,今天的明楼格外地,让他急躁。   明楼戏弄够了,才开口“阿诚,没有喜欢男人的人会对你不动心。”   明楼说完,唇压上来,吻了明诚。   结结实实的热吻。 四十六 天擦亮的时候明诚醒过来。 明楼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 睡得很沉。 明诚伸手去描绘他的眉眼。 又怕吵醒他,只敢隔空撩弄。 明楼没有对他说实话,根本没有冬季大荡的战略规划,也没有从上海直送到延安的文件。 但是,如果明楼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他总是有他的理由的,如果连自己都去逼他,他还去哪里栖息? 明诚有一点后怕。 如果他真的爱上了别人呢?他的人生自然是好过的,明楼呢?守着他的诺言,做着他的大哥,看他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明诚不敢细想。 他不知道,他其他所有可能的路都已经有意无意地被明楼堵死。 他最后可以选择的必定是通往明楼所在的道路。 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一下明楼的唇。 “我还想知道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明楼睁开眼睛。 两个人双目对视,明诚脸皮薄一些先转开视线。 明楼倒是放得开,又凑上来和明诚温存了一阵。 “老实说有没有对李参商动心?”明楼去握明诚的手,把玩着明诚的手指,抽冷问了一句。 秋后算账也不敢大张旗鼓。 “为什么要对他动心?”明诚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明楼低低地笑起来。 “是,我错”不该问,明楼难得认一次错。 “接下来怎么办?”明诚问,如何处理李参商。 明楼说“接下来春宵一刻”。 明诚陪着他荒唐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 “早”明楼先开口,边说边凑上来吻一下明诚。 明诚才知道不是梦。 “阿诚在床上很热情,就是技术一般,以后多学点”明楼边穿衣服边事后评价。 明诚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 而且又觉得这个梦,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那我找人多练练”明诚想起明楼以前和别的人上床,床伴估计不少。 他在这种事情上永远慢半拍。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不高兴。 其实不是慢半拍。 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就可以无限退让。 有可能是自己的以后,就不会再让别人沾边。 明楼穿好衣服走过来,明诚以为他要发作。 明楼压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深吻。 “找我陪练就可以了。” 名副其实的老流氓。 明诚看他心情好,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汪水重马上要回德国”。 明楼变脸比翻书快。 “所以呢?” “挺好的,清静多了”明诚回答。 是让明楼不要再对汪水重穷追不舍。 “阿诚,只此一次”明楼回答。 别再为伤害你的人来找我求情。 “谢谢大哥”明诚伸手过去给他拿外套。 一个人情两处卖,不过如果不是知道幕后另有其人,明楼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汪水重。 汪水重一个小女孩,一出手就那么毒辣,用的东西寻常的店铺买不到,烟花巷子的规矩她又不知道,只怕汪曼春没少出力,汪曼春对明楼怎么样,明楼很是清楚,他对汪曼春的一点愧疚,也是因为汪曼春有几分真心在。他和汪曼春的前尘旧梦和此刻的刻意暧昧虽然是情势所迫,明楼也不愿意让明诚再往心里去,所以只字不提汪曼春有可能是背后主谋的事,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到了办公室,明诚去处理事务,白鹭出来见明楼。 明楼把“X号行动”潜伏在上海的日军特务名单手写了一份交给白鹭。 没想到有朝有信,当时看名单的时候明楼还不知道这个人,后来明楼下来去查俞长久过去的事,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俞长久几次,才知道他有个师哥过去对他很是呵护,名字也叫朝有信。 明楼让人查了谭老板和朝有信的底,事情比他想的复杂。 也许是时候,让俞长久去会一会他的师哥了。 明楼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了“X号行动”上海区和总部联络的“157号”电台。电台一如既往正常发送着千草重葵的指令,是以千草重葵完全没有察觉。 万事俱备,只欠李参商这个东风了。 四十七 明楼约李参商见面,地点是明楼挑的,他这个人,当得起滴水不漏四个字。 李参商不意外收到明楼邀约,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藤田长官,是时候,坐下来谈一谈了”明楼直言不讳。 “谈什么?”李参商靠在椅子上,目光有些阴郁地看着明楼。 “交易”明楼回答。 李参商本以为他是来算账的。 “噢?我不知道我和明先生还有合作的可能。” “没有永远的敌人”明楼不以为杵。 “我知道你来中国是要立功,我可以让你立功”明楼更进一步。 李参商不吃惊,明诚自然事无巨细都会告诉明楼。 “我还不知道明先生这么亲日”李参商讥讽明楼。 明楼不接他的挑衅。 “双赢而已。” “说来听听”李参商不介意探一下明楼的底。 “你回去告诉日军总部,‘157号’电台已经被我们掌握了”明楼直切主题。 李参商反应了片刻。 “157号”电台极度隐秘,李参商也是一次无意中听他的父亲提起过才知道,明楼既然能准确说出电台的名字,可见,不是虚张声势。 “为什么告诉我,利用电台发布假消息,不是可以立刻让日军受挫。” “你说呢?”明楼不答反问。 “如果日军确信‘157号’电台已经被掌握,他们以为抢占了先机,一定会将计就计,假装不知道你们已经掌握了电台。‘157号’电台发布的消息,日军就会认为是假消息?” 明楼不答话,李参商知道自己猜对。 “何必多此一举?” “人的天性,总愿意自己知道得多,别人都被蒙在鼓里”明楼说。 如果不让日本方面以为自己占领了先机,只要“157号”电台的消息有一点点出入或者不正常的地方,哪怕是一次,都会引起日军怀疑,反之,如果日本人确信他们掌握了主动权,那他们就会判断“157号”电台发送的内容都是共军为了迷惑他们发送的假消息,共军刚好光明正大用电台发送真消息,让中共领导人安全撤离,日军“X号行动”自然不攻而破。 所以王天风很不喜欢明楼的做事风格。 复杂,圈子绕得大,耗时耗力,但是不得不说,万无一失。 王天风不喜欢明楼还有一点,他的计划总透露出一种高人一等的劲头,他习惯性地把别人的心思猜个通透之后捏在手心里玩弄。 双方对垒,打的不只是情报战,还是心理战。 “等日方发现这是连环计中计的时候,你已经带着你的母亲,回到了中国”明楼说。 “事情败露,我的父亲会受到牵连,而且我从此背上叛国的罪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李参商冷笑一声,明楼未免欺人太甚。 “你的母亲叫李琴,现在住在藤田家的别院,有两个人贴身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藤田秋叶和藤田合子,都是藤田本家,名为照顾,实为监视,院子外面还有四个个守卫,名为保护,实为囚禁,我说得对不对?” 明楼轻描淡写地问。 李参商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面上强作镇定。 “你的母亲屡次企图逃亡都失败,被日本政界人士作为谈资,我们的人知道后找机会接洽了你的母亲,她马上就投诚了,之前闹得满城风雨让日本颜面尽失的‘田中奏折’事件想必你也有耳闻,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宗悬案,你以为我们的人是怎么潜入日本的皇室书库抄写的?” 李参商的父亲确实很爱他的母亲,稍微示意,就以为能够重温旧梦,通行文件被拿走都不知道。但是有什么用呢?在他妥协着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的时候,就已经亲手斩断了李琴和他之间的所有后续。 如果那么舍不得, 当初为什么不拿一切去换? “‘田中奏折’一旦定案,后果可想而知”明楼点到为止。 李参商没想到这件事居然牵扯到了自己的母亲,田中一案,日方草草杀了十几个资料库的官员了事,就是因为兹事体大牵扯太广,一旦有证据证明藤田家有份参与,只怕整个藤田家族都在劫难逃。 “如果你肯合作,事成之后,我们会伪造你和你母亲的死亡,既然你已经‘死’了,日本方面也只会以为你是因为传递错了情报引咎自尽,想必还会给你一个‘因公殉职’的名头,自然不会危及到其他人。” “我会向上头汇报,你很早就投诚了,战争结束,你可以在中国立足,李长官,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的母亲既然已经投共,我不相信你们会出卖她”李参商立刻抓住关键点回击明楼。 明楼低低地笑了几声。 “我连阿诚都可以牺牲,你觉得我会在意一个日本人的老婆吗?”明楼反问。 “牺牲阿诚?” “‘157号’电台的事,档案记录是明诚透露给你的。” “你来中国以后,和明诚走得最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如果你叛变,这边一定判定是明诚私通敌国。明诚的下场一定是个死字。” “你说,我舍不舍得牺牲他?”明楼问。 “你就不怕我拉明诚陪葬?” “我知道你不会。” “因为我没有你冷血?” “因为李长官是个宁为瓦全,不为玉碎的聪明人。” “对了,刺杀落合的人你也已经抓住了,就是在戏院刺杀你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已经被你处决了,又是大功一件。”明楼补充道。 “而且,事不宜迟,恐怕需要你近日就起程回去了。” 明楼语气客气,但是李参商知道他恐怕没有拒绝的余地。 明楼这步棋走得惊险万分,明楼一早立了军令状,如果李参商临阵叛变,他难辞其咎唯有以身殉国,明诚从始至终都是局外人,绝不至于被拖累。 李参商自然不知道这些。 “阿诚喜欢你,是他的不幸”李参商面若寒霜。 “你说了不算”明楼温言回答。 明楼把文件袋递到李参商手里。“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你可以留作念想,今后中国大获全胜的时候你会感谢我。” 李参商冷冷地看了明楼一眼。 “欠你人情,你觉得我还可以还么”李参商话里都是淡淡的自嘲。 “我不是讽刺你”明楼知道李参商会错意。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明楼说。 也算是给李参商交一点底,为什么他不赶尽杀绝,费尽心思给李参商铺后路。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李参商忍不住回一句。 “螳臂当车”明楼倒是清醒,太清醒了。 李参商知道明楼这个人走一步看十步。 但是他没想到明楼已经看得那么远。 “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抽身而退?我看你们中国要想取得胜利,也不是非你明楼不可。”李参商讽刺明楼,他也确有几分不解。 明楼叹息一声:“生于斯,长于斯,埋于斯。” 李参商低低地笑起来,身体抑制不住地抖。 “明楼,你真可怜”他说。 明楼认真想了一下,回答李参商。 “还好有他。” “不知道他喜欢你哪一点。” 是个陈述句,李参商全不知道原因。 “你对阿诚来说,就像白日里的烟火。” “你呢,你对他来说又是什么?” “我是他暗夜里的光。” 李参商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走到门口,明楼回过头。 “对了,你知道念想是什么意思的吧?” 念想,永不再见的人,才需要念想。 李参商当然知道。 他打开文件袋,里面全是他和明诚的照片。 吃饭,散步,聊天,说笑,肩并肩。 如果李参商不照明楼的话做,不但自己家族覆灭,明诚和他这些照片完全可以理解成明诚私通敌国特务,明诚下场可想而知。 退一步,一旦李参商投诚,这些照片又可给他作护身符,铁证如山,他一早就已经投了共。 明楼这个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如果不是有明诚陪着他,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只怕谁都不敢相信,谁都要提防,没有被爱的能力,也没有爱人的能力。 李参商从口袋里取出一盒录音带,拿在手上把玩。 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出此下策,里面是昨天他和明诚的对话。 如果录音带交上去,明楼和明诚再怎么诡辩只怕也难逃一劫。 明楼那边有他母亲的证据,他的母亲脱不了干系,家族势必会受牵连。 两败俱伤。 不是不行。 但是。有一张照片,定格在他和明诚说话的时刻,他低头看着明诚,明诚微笑着侧耳倾听。 可能是午后,有一点不太刺眼的阳光,薄薄的一层,似金粉一样洒在明诚的脸上,睫毛上。 他唇角的笑意是真的。 李参商苦笑一声,难道他来中国一趟,只是为了毁掉明诚?为了把自己的家人陷于危险之中吗? 他把录音带收回去。 “明楼,不是你赢,是我不愿意明诚跟着输。”   ☆、第 48 章  四十八 李参商走之前,明诚去送,明楼坐在车上等。 他只说接到消息要回国,明诚确定他不会再对付明楼,也就不是很在意他是走是留。 “真不考虑跟我走?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不会一直等你的。”李参商半认真半开玩笑。 怎么不等,如果能等。 明诚教养好,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沉默以对。 “阿诚,你知道明楼是个混蛋的吧?”李参商要走了还不放过明楼。 明诚笑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参商偏头想想也是,跟着明诚一起笑。 李参商有些突兀地说:“爱的人,你就会把他当成孩子。” 明诚问:“什么?” 很久以前他问过李参商“怎么看他老像看孩子一样”。 李参商当时说自己有一个理论,明诚笑着说不是很想听。 如今明诚已经忘记了。 但是李参商记得,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他说:“我送你一个礼物。” 说完他托住明诚的脑袋,拉进两个人的距离。 唇舌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不同于以往,有机会总是便宜占尽。 李参商这个吻,没有一点欲念。 明诚甚至来不及发火,李参商就结束了这个吻。 李参商知道明楼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肯定在车里看。 控制欲强,醋劲大。 明诚想开口。 李参商把手指放在他的唇边。 “嘘。” “他每天都可以吻你,而这个吻,是你给我的全部。” “Auf Wiedersehen,meine Liebe。”李参商用德语说一句“再见,我的爱人。” 拥抱了一下明诚,转身走了。 明诚觉得这样熟悉。 当然熟悉。 当年他在德国遇到李参商的时候,李参商十七岁,个子矮,皮肤又白,脸上还有婴儿肥,一点不惹人注目。明诚在混乱中救了他。 他再见到李参商是在酒会上。才五年,李参商个子蹿得老高,皮肤又晒成小麦色,脸上瘦削得一点肉没有,说流利的中文,他一点没想起他来。 “等等。” 李参商背对着他站定。 “我们是不是见过?”明诚问。 李参商不敢回头。 是又如何?早不过明楼,都是迟。 他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终于有一次,不用再看着明诚的背影。 明诚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舍不得?”明楼坐在车上,凉悠悠地问。 “嗯?”明诚不明所以。 “我在想……”明诚话没说完。 明楼就抽了他的皮带。 抱住他,坐在了自己身上。 明诚背靠着明楼,感觉得到明楼那里已经起来了。 “大哥。”明诚紧张。 在车上。 虽然周围没人,但是,总归比不得家里。 “不想要?”明楼动了一下腰,摩擦几下明诚的臀部,手也不老实,摸到明诚的前面去逗弄他。 小明诚不听话,又起立敬礼。 明楼剥开他的西装裤连同内裤一起往下拉,明诚知道他性致上来了,只好自己踮着脚站起来一点配合明楼的动作。他个子高,身子要躬着才不会撞到车顶。 明楼顶端已经有些湿润。 他在明诚穴口摩擦了一下就往里面顶。 “痛。”明诚闷哼一声。 手用力抓着前面座椅的边缘。 “还知道痛?”明楼问。 明诚才知道他在发脾气。 明诚转过头去找明楼,想吻他。 明楼偏头不让他吻。 明诚深呼吸着往下自己坐,边坐下去边摇臀。 明楼东西大,明诚下得不顺利,满头汗,深呼吸了好几下都还差一点吞不进去。 没防备明楼捏着他的腰,把他往下压。 “啊。”被明楼插得深了,忍不住叫出来。 又十分困难地转过身拿鼻子去蹭明楼的鼻子。 明楼鼻子挺直,明诚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明楼下面那根也一样,俊挺。 身体敏感得不像话,又缩紧了一些。 见明楼不避开,才又讨好地凑上去吻明楼的唇。 明楼火气下去一些,一巴掌拍在他的臀上。 “快点。” 强人所难。 明诚加大力度上下动作,又晃着臀画圈,照顾里面明楼的家伙。 最后明楼射出来的时候,明诚已经满头汗。 浑身软。 明楼射出来以后他就靠在明楼身上。 因为没有扩张,明楼又操得狠,明诚前面一直硬着没有出来。 他左右动一下,明楼在他里面本来刚射了精还没有软下去,又半勃着大了起来。 “还没完。”明楼警告他。 “是,回家随大哥意。” 明诚脑子里,哪里还有半分时间,去想李参商。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两个人在车上荒唐了一会,才慢吞吞地收拾着准备回去。 期间明诚想起来问俞长久。 “俞长久呢?” “走了。” 明楼去见俞长久,安排任务。 “我收到消息,为了庆祝满洲国成立十周年,华北政务委员将会派遣演艺界前往祝贺,我要你拿到入场券,混进去,具体的任务,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和你联络。” 明楼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朝有信会参加这次大会,谭老板也极有可能随行。 骨头摔断了,没有根治,天长日久自然合拢,看似好了,其实是长歪了,没有办法,要想痊愈,只有把骨头敲碎,重新绑好,非要痛那么一阵,才扶得正,长得直。 明楼知道俞长久可以。 “也给我一个代号吧。”俞长久说。 他想要一个名字,一个明楼给他的名字。 “蝴蝶。”明楼立刻回答他。 俞长久笑问“那么脆弱?” “不,美丽纯粹,而且破茧成蝶飞沧海。”明楼答他。 蝴蝶飞沧海? 只怕明楼这片沧海难越。 俞长久知道明楼意思,他也不辩驳。 “有个不情之请。”俞长久说。 “没有不应的。” “和我唱一出戏?” 明楼还欠他一个诺言。 “求之不得。”明楼说话算话。 “唱什么?”俞长久问。 “剧目你来点。”明楼用俞长久说过的话来回他。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 “游龙戏凤?”俞长久问。 “再好没有了。” 明楼先开口唱。 明楼:我爱上酒家人,我进了酒家门。 俞长久:我哥哥不在家,今天不卖酒。 明楼:卖酒的风情好,你比酒更迷人。 俞长久:我们卖酒做营生,不懂爱也不懂情。 明楼:为什么?坐立难安睡不宁。 俞长久:原来是假正经,人家的手帕,给你涂得满天星。 明楼:满天星价连城,皇帝题的诗皇后绣的凤。 俞长久:你假戏当成真,欺君罪你罪不轻。 明楼:店名叫龙凤,难道不欺君? 俞长久:我们龙凤店,远近都知名,皇帝都不管,我劝你少费心。 明楼:不必提龙凤,还是论婚姻,你貌美丽,你性聪明。 一见就倾心再见就钟情,你愿意,我带你进京城。 我和你双双对对配龙凤,深宫上苑,度晨昏。 俞长久眼睛有些湿。 明楼这个人,纵然对你无情,也如此温柔。 他选了一段俞长久不敢选的。 明楼低头看着俞长久笑,这一刻,明楼是多情的君王,俞长久是绝代风华的佳人。 俞长久想,但是不敢动。 明楼低头唇轻轻擦过俞长久。 俞长久低声笑起来。 “你面冷心热,是个好人。”俞长久伸手抚摸一下明楼的眉眼。 “只有你这么说。”明楼勾起嘴角,熨帖又柔软的一个笑。 俞长久知道他想起了谁。 “阿诚哥不这样认为?”俞长久问。 “他面上恭敬,心里不这样想。”明楼挑眉,眼神回味。 “那他心里怎么想?” “估计觉得我是一个大魔头吧。”明楼嘴边的笑意慢慢舒展开,仿若儿时俞长久吃了糖果之后起皱的糖纸边缘。 明楼对他,就像幼时唯一甜蜜的幻觉。 俞长久忍不住问:“真飞得过去?” 明楼笑一下“对岸有人在等你”。 俞长久颔首。 “我明天回北平。” “我去送你。” “不,我不喜欢说再会。” 明楼并不强求,他知道,俞长久那样的人。 不至于沦为别人的配角,他有自己的人生。 “都走干净了,只剩我们。”明楼说。 “战火才开始,大姐已经知道你回来了。”明诚泼他冷水。 “以前我会怕。” “你也有怕的东西?”明诚逗他。 “看见大姐就怕。”明楼老实回答。 明诚想起他发的誓,心里难受。 “不是怕大姐,我是怕你坚持不到最后。”明楼看一眼明诚。 “怎么会?”明诚模糊地回答。 爱明楼,他从来不觉得需要坚持。 “以后怎么办?”明诚问。 “我只看得到胜利,所以迎头而上。”明楼回答他。 明楼眼神笃定,星辰都碎在他的眉宇之间。 明诚总觉得,他坐在这里,就连车窗外的天空,他都撑得起。 “迎头而上。”明诚回明楼一个坚定的笑容。 两个人从酒店退房准备回家,明诚收拾东西,“记得带衣服”明楼平日里不管闲事,今天倒是多提了一句,说完自己径直往门外走,去车上等。明诚回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想要回嘴又找不着人,也只好把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 “对了,叫你们的人来修一下马桶,住了一个月了,都是坏的。”明诚出门的时候给酒店的客服人员说。 把客服人员吓得半死。 明楼和明诚出手就包了这里最好的套房半年,钱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开支了,而且报纸上见天都是他们的脸,酒店的人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临走了被告知,马桶坏了一个月了,当下马上着人去修。 去了发现没有坏,总经理吓得不轻,电话打到明公馆去。 刚巧明楼接的电话。 “对不起啊,明先生,之前听说您用的洗手间马桶坏了,我们今天去看,是好的,您看是不是哪里有误会?”经理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砸饭碗不要紧,怕要命。 “哦,没坏,是好的,你们服务不错。”明楼回答。 明诚从厨房走出来。 “怎么了?”明诚问。 “没事。”明楼边说边随手翻开沙发上的报纸。 “马上可以开饭了,我做了红烧狮子头。” 明楼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兴致缺缺。 “嫩豆腐煮鱼。”明诚忍住笑。 明楼偏过头竖着耳朵听下文。 “还有肉末四季豆。”明楼最爱吃。 明楼这才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 明诚左右看,大姐和明台不在家,阿香告假回家了。 低着头吻了一下明楼的脖子。 “勿耽美色。”明楼拿报纸的手顿了一下,才闲闲地开口。 “大哥也算不得美人。”明诚含笑回答他。 “皮痒了?”明楼勾一下手指。 明诚乖乖绕过沙发坐到明楼旁边。 “还是下面痒了?”明楼凑到他耳边问。 他原比明诚想的,流氓得多。 左右家里没人,两个人又荒唐了一回,才正正经经去吃晚饭。 吃完饭明诚还不肯消停,说是要跳舞。 明楼嫌他事多,坐在沙发上不肯动。 明诚起身去翻唱片出来,打开留声机。 “降E大调华丽大圆舞曲。” 明楼听到曲子响起来也有点坐不住,但还是端着,等人来请。 “先生,可以请你跳支舞吗?”明诚弯腰伸手出来请他。 明楼才笑着起身。 “这么喜欢我?”明楼搂紧明诚挪步滑到客厅中央,和着曲子的节拍起舞,嘴上也没闲着。 明诚看他表情不正经,干脆笑着等他下文。 “乐评家怎么评价这支曲子的?”明楼明知故问。 “把舞者卷入波心,越来越深。”明诚当然知道。 “非也。” “嗯?” “这是一支肉体和心灵同时在舞蹈的圆舞曲。”明楼在明诚耳边低语。 虽然知道聚散有时,但是我这种铁汉子竟然也会觉得有点热泪啊。。。 永远不后悔遇到你们。 谢谢。 致所有支持我的姑娘: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没有你们,就没有《长兄如父》的全文。 虽然听上去特别像套话,但是腥风血雨走过来,不是你们,我确实是寸步难行。 衷心地感谢! 长兄里被删掉的文字一定比你们想象的多,一章写下来删掉一半的时候也是有的。我竭尽所能地做到没有废话,至于结局如何,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反复看文的姑娘,我相信你们可以找到更多的梗。 文中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个故事没有完,但是我只能陪他们到这里了。 然后,你们有什么想问明楼,明诚,李参商,俞长久,舒夜等等等等的问题,都可以在评论里提。有时间我统一一起回答。 最后。 你不喜欢我,就尽可能地对我冷漠一点。 你喜欢我,就力所能及地对我热情一点。 谢谢大家!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